第6章 李言的托付
- 崛起于錦繡
- 玄小明
- 2359字
- 2018-12-10 18:04:05
蕭逸實在無法想象如李言是如何度過這九年的。或許他已經習慣了在黑暗中守望。只是最近蕭逸明顯感覺李言處于一種亢奮的狀態里,從早到晚除了休息時間便是讓蕭逸給他講那些自己未曾見過聽過的東西。
一些在蕭逸看來是最正常不過的事物現象,卻讓眼前的老人嘖嘖稱奇。李言對于自己未曾聽聞的事物或現象總是保持著高度的好奇心,雖然有些東西在他看來與如今的禮法頗為不和,比如蕭逸所說男女同處一個學堂這種事情,李言并不贊同卻也不會出言訓斥。大概是習慣了兩個人的交流方式,蕭逸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算不上好卻也不是最壞的。
有時李言也會給蕭逸講講詩詞經義之類,還會著重指出哪些地方是需要注意。對于這些枯燥的內容蕭逸是樂于接受的,甚至還會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雖不見得有多深刻卻也有獨到之處。
每到此時李言便會點點頭順帶著謂然一嘆:“雖然你經義策論是要差些,卻是通透之人。若能早些出現,老夫自信三年五載便可帶你入仕。”
蕭逸尷尬的笑笑卻也不搭話,眾人皆以未來為終點,而他卻是從終點而來一路回看過去。那憑空超出的一千多年認知便是已經將他置于了風口之上,如此程度哪怕是一頭豬也能飛起了。
“我對仕途這樣的事情真沒有太大的興趣,想當個好官為百姓做些事情,就免不了得罪一部分人成為眾矢之的。如今官與民本就是一個對立的群體,一方要從另一方的手里搶奪利益。可要讓我與民奪利,倒不如直接殺了我。”
蕭逸的話說的很誠懇,卻總是惹得李言暴跳如雷大聲的叫嚷:“為民謀利,就算得罪上官又如何,大丈夫便應該拋頭顱灑熱血。”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并沒有多久,李言的精神狀態開始慢慢變差了。在艱難的吃完如石頭一般的干餅后,李言這次卻沒有再讓蕭逸講那些所謂的趣事,而是頗為鄭重的問蕭逸:“你可愿幫老夫一個忙?”
“李老請講,能做到的我當盡力。”
沒有絲毫的猶豫,在蕭逸看來自己還能活著除了老天賞識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李言每日分給他的那半塊干餅。都說人的嗅覺才是保存記憶最永久的部分,蕭逸大概已經忘了他吃過的很多東西,但那半塊餅的味道卻會記上許久。
李言沒有急于講出他所托蕭逸何事,而是顫顫巍巍的撐著地站了起來,拽了拽已經臟破不堪的衣衫方才沖著蕭逸高聲說道:“老夫當年遭那賊人構陷,家人受我的連累大都不在了,只有一個孫女僥幸逃走,我拜托小友將我的那孫女尋到。”說完后李言暗暗遞上了一把小巧的鑰匙。
蕭逸不知道李言是用什么方法將這樣一把鑰匙藏在身上,但李言的托付他卻是沒法拒絕的。一段時間的接觸下來對于眼前的這位老者,蕭逸不光是心存感激了,更多的時候是向朋友那般去看待。從最近李言最近所表現出的狀態來看,他那盞燈大抵上快要燒盡了。
“若是能出去我定然會竭盡全力幫您找到孫女,只是只怕趙士平不會放我出去。”蕭逸的語氣有些不太篤定,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中待上多久。
“你一定出的去,你還要講那些說與我聽的事物一一的在這大宣實現。”李言扶著牢房的圍欄慢慢坐下,蒼老的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看得出李言對蕭逸的期許很高,蕭逸這樣的人根本不應該呆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中。
“難道您不怕我辜負所托?”
“你不會的。”李言笑著搖了搖頭:“老夫這這輩子見了太多的人,卻不曾錯看過哪個。若是老夫未遭此難,定會將孫女許配給你。”
李言輕嘆一聲,溝壑縱橫的面頰上布滿了傷感:“阿念是個聰慧的孩子,通曉詩詞音律,算起來如今也當是二九之年了,老夫有預感阿照未曾離開過廣陵。”
看到對面李言仿佛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蕭逸沒忍心再去打擾他。時間對每個人而言都是殘酷的,它會慢慢奪走你的容顏、記憶、直至生命。在李言的生命中這樣的回憶大概沒有幾次了。
就在兩人說完話不久,一名神情嚴肅的衙役走上前看看二人又轉身走掉了,想來他們對李言的一舉一動都是頗為注意的。
不多時,趙士平便帶著幾名衙役走入了牢房。他先是略有所思的看了看還沉寂在回憶中的李言,方才將目光又移向了蕭逸。
“帶走”趙士平沖著身后的衙役揮了揮手,便干脆利落的轉身走了,他實在想不明白裴卓和李言為何都如此看好蕭逸。
蕭逸被兩名捕快架著帶離牢房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原本還沉寂在回憶中的李言竟然沖著他露出了慰藉的笑容。
一瞬間太多細碎的畫面進入蕭逸的腦海中,他方才回想起李言托付他時為何要將聲音提高,還有那些平日里懶散的衙役,在聽到二人的對話時臉上竟露出了嚴肅的神情,還有李言那句“你一定出的去。”
陽光伴隨著飄揚的細塵灑在牢房走道的盡頭,就在蕭逸的腳即將踏進那束光源時,身后卻突然想起了沙啞的吶喊聲:“老夫可能看不到你說的那些了,但你一定要讓我大宣的子民看看。”
前一刻還是陽光明媚,突然就雷雨傾盆。蕭逸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李言,如果這便是最后一面了,大概那些話也就是他的臨終遺言吧。
蕭逸經歷了太多的生死分離,也聽過很多臨終遺言。他覺得這就像是一種傳承,將死的人說出他們美好的愿望,而有人會帶著他們美好的遺愿去前行,戰斗。直到這個人也走不動了,便會交給另一個人。
密集的雨點打濕了蕭逸的袍衫,一股淡淡的寒意透過緊貼身體的衣衫灌入骨髓。心中想著李言的嘶喊,蕭逸大概有些理解這個敢當眾辱罵皇帝的倔強老頭,為何會在聽到他那些于禮法不合的東西后沒有妄加訓斥。大概每個人看世界的角度是不同的,有些人通過權利和金錢看這個世界,有些人則通過禮法規矩來看這個世界,李言是通過百姓的疾苦來看這個世界的。
蕭逸被帶進了府衙的那間書房中,袍衫上的雨水滴滴滴噠噠的,落在青石磚地上匯成一灘水漬。趙士平將蕭逸帶到后便弓著身子退了出去,如今房里只剩下蕭逸和端坐在幾案后面的裴卓。
第一次見到裴卓,蕭逸本能的感覺到這個有些消瘦的中年男人身上有種讓他討厭的感覺。一個人的野心應該配得上他的城府,裴卓那波瀾不驚的目光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中年大叔。但狼在攻擊獵人前都會躲在陰暗的地方安靜的等待,裴卓便是這樣一只隱藏自己等著撲向獵物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