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瑟何嘗忍心丟下冬至，但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她不能給周瑜這個希望：“多謝二爺，冬至不懂事，思想單純，性格執拗，請二爺待他一定要有耐心，千萬不要再打他了。他其實很好哄，哭鬧時候給他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就不哭了。他不怕黑，但睡覺一定要有人陪，還請二爺找個溫順點的丫鬟陪床。他不喜歡讀書認字，二爺不要逼他，我這個做娘對他沒什么要求，也不指望他以后能有多大出息，只想他健康，快樂的長大。”

周瑜聽這類似遺言的叮囑十分心慌：“你不要說這些，日子還長，除非你不相信我？”

白錦瑟對周瑜其實已有陌生感，七年的生死離別，歲月用風霜的手鞭笞每一個人前行，誰也不能留在原地。初愛的心是風塵中爍亮的寶石，如初美好，照亮眼眸。

周瑜見白錦瑟不答話，“你安心呆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以前的事，”周瑜近前道，“我一定不會重蹈覆轍！”

白錦瑟默默退后一步躲開，與周瑜保持距離，怕被聞到她身上常年不散的藥水味，怕被窺見丑陋的面容。

“將軍，將軍，”于正在外急急敲門，“我師姐在府門跟守軍打起來了，您快出去看看，我怕鬧出人命。”

周瑜一聽也緊張，但一貫城府壓制沒有表現出來，白錦瑟先急了：“二爺，您快去看看，秦姑娘是個好人，別傷了她。”

周瑜這才點頭道：“她雖胡鬧，但畢竟對我有恩，我去看看，馬上回來。”

原來秦沁心去集市買了一大堆東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好穿的堆了一推車去找白錦瑟，卻見大門沒掩，進屋無人，簡單的飯菜撒了一桌，桌椅狼藉，她意識道什么，沖出去尋人。

因為是官府抓人，白錦瑟又顯眼，隨便一問就問出來，果然是被抓進將軍府，氣勢洶洶趕來，在外叫囂要放人。

守軍也不客氣，驅趕她離開，秦沁心救人心切，一言不合直接動手，秦沁心身手也不差，一把玉劍揮得瀟灑，以一敵多，正打得激烈。

周瑜出來見這刀光劍影，呵斥住手，守軍都是嚴格巡禮的軍人，立即收刀退至兩邊。

秦沁心瞪著周瑜，高聲以劍相指，正義凜然問：“人呢？”

“誰？”周瑜眼眶微紅，似乎又把秦沁心看透了一點。這個女人身上發著與眾不同的光輝，初時見幾分刺目，現在習慣了，倒覺亮眼。

“秦姑娘，秦姑娘，”白錦瑟在后緊跟出來，懇切道，“奴婢桐香感謝秦姑娘掛念，將軍仁慈，念主仆之恩，答應會替奴婢撫養冬至，奴婢已無后顧之憂了。將軍是奴婢的大恩人，姑娘千萬別錯怪了將軍。”

白錦瑟想下石階去勸秦沁心，但被周瑜緊張攔在身后，雖然知道秦沁心不會對她動手，但周瑜不能冒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危險。

秦沁心是個聰明女人，明白白錦瑟的心思，在最愛的男人面前哪里容自己有一點瑕疵，“女為悅己者容，”她其實比任何人都討厭自己，寧愿完美的死在周瑜的記憶里，也不要丑陋的活在世上。

一切都是因為冬至，那個傻愣的小孩，把白錦瑟拖累在這個世上。秦沁心沒太多悲天憫人的柔腸，老天本就不公的，活著并不是每個人的出路，相反，死對于某些人才是解脫。

“恩人？”秦沁心冷笑道，“所以呢，你要呆在這里？”

為了冬至，白錦瑟當然要呆在這里，“你不怕再起一場大火，連冬至也燒死在這深府大院中，”秦沁心意有所指道。

白錦瑟打了個冷戰，她不敢否定這個可能，但是，她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周瑜聽秦沁心越說越不像樣，自下階到秦沁心前，神色凝重，眼神篤定道：“你不是問我，我現在回答你，我會選擇錦瑟。”

秦沁心眼淚流下，雖然她并沒有傷心，但控制不住，就像天上下雨，只是自然反應。

周瑜想幫秦沁心拭淚，但沒有勇氣，也沒有必要。

“騙子，”秦沁心委屈道，像個被人欺負的小女孩，“我才不要信你。”

周瑜見秦沁心這副備受委屈又拿他沒有辦法的模樣，有了當年小女孩的影子，“你不信我沒關系，我周公瑾不需取悅你來說謊。”

“你···”秦沁心無言反駁。

白錦瑟在后望這二人，也是喜憂參半，“將軍，”白錦瑟道，“姑娘上門是客，大家不要站在冷風里，請姑娘進府再談。”

周瑜沒有答應，秦沁心像個多管閑事的外人，吃力不討好，還不被待見。

“于正，”秦沁心轉身擦了眼淚，只能欺負一下他的師弟，“你在這干嘛？”

于正被兇得莫名其妙，“不是師姐你讓跟你來的嗎···”

“亂說，跟我走！”秦沁心命令道，能走是好事，于正忙向周瑜告辭。

“將軍勿要同我師姐計較，在下會好好勸她的。”

周瑜拱手相謝，于正跟在秦沁心后匆匆離開這是非之地。

白錦瑟急了：“二爺，姑娘她生氣了。”

“別管她，她那性子一天要氣個幾百回呢，”周瑜似玩笑道，不知怎么，現在心里反而輕松了，只想照顧好這一位，“你身子不好，進去休息吧。”

白錦瑟惦記冬至，同周瑜進府至后堂，冬至正蹲在地上玩弄于正跟他抓的一只蛐蛐，蛐蛐被用線系在一塊木條上，蹦跶不遠，冬至在一旁蹲著，蛐蛐不動，他也不動，蛐蛐跳，他也跟著跳，傻乎乎的樣子更白癡了，兩個小丫鬟立在一旁偷笑。

周瑜皺眉看著冬至，他天資聰穎，腹謀多機，是個難得的聰明人。在軍中為將，朝中為官，自然對他人要求嚴格點，稍微愚笨點的都不愛多言，軍務繁重，對果兒也沒耐心管教。

現在冬至這個智力缺陷的小孩，說也難說，打也難打，的確有些令人頭疼。

這個小孩可能是她路上撿來的，也與她相依為命這些年，所以當親生孩子對待，周瑜是不信成親有子之說，這個模樣再嫁給誰去呢？

白錦瑟過去蹲在冬至身邊道：“冬至，地上涼，快起來。”

冬至似沒聽見跟蛐蛐玩得不亦說乎，白錦瑟耐心道：“冬至，娘告訴你地上涼，你現在趴在地上，怕又鬧肚子疼了。”

冬至眼里只有蛐蛐，哪里有娘，“冬至，你娘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周瑜雖不算嚴厲，但語氣中略有不滿。

冬至微微抬頭瞟了一眼周瑜，歪著腦袋問：“你是誰啊？”

“我是你爹。”周瑜說出這句，心里居然有種酸楚的暖流，他從小胸懷大志，心高氣傲，要得千古英名，立不世之功，對自己要求苛刻，不愿有污點在身，也不想成為世人笑柄，可現在卻有個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兒子。不過沒關系，只要她高興就好。

白錦瑟微微一怔，冬至仰頭再問：“娘，你找到爹爹了？”

“額，”白錦瑟不知如何答言，周瑜一手將冬至抱起，冬至僵著身子，呆滯的眼神好奇的看著周瑜，用臟臟的雙手在他臉頰上拍了拍，留下蒙蒙灰塵，白錦瑟忙制止。

“沒事，”周瑜笑道，“冬至多大了？”

白錦瑟拿出一根手指道：“三歲。”

“錯了，冬至六歲了。”白錦瑟笑著糾正，周瑜想到什么，失蹤了七年，小孩六歲，更肯定冬至不是與他人所生，一定是領養的。

周瑜心中微微松了口氣：“冬至，叫聲爹。”

冬至十分洪亮的喊了“爹爹”，一點陌生感都沒有，也許父子之間是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冬至喜歡吃什么？”

“吃果果，”

白錦瑟道：“他喜歡吃蘋果。”

周瑜命下人去準備，又問冬至喜歡玩什么，冬至傻兮兮笑著道：“我要找大黑，大黑不見了，幫我找大黑。”

“大黑是誰？”

白錦瑟掩飾道：“是個木偶人，路上不小心弄丟了。”

“好，爹去做個木偶人送你，好不好？”

冬至搖頭瞥著嘴道：“我要大黑，我只要大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