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隔著電話，向紀英又對自己的語氣小心把控，鐘麗芳并沒有發覺向紀英說話時的情緒有什么不對。

放下手機，向紀英將手指插在頭發里，沉沉的低下了腦袋。

“滴滴滴滴。”

手機的信息聲音響起。

向紀英猶豫了片刻，還是打開手機翻看內容。

“今晚七點漁夫記見，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向紀英有些痛苦，重重的將身子往老板椅背上一靠，閉上了眼睛。

門被輕輕打開，朱紫瑜在門上叩了兩下，才走了進去。

“紀英哥，昨晚沒有睡好嗎？你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是鐘麗芳不在身邊，你不習慣吧？”朱紫瑜笑道。

被她說中了，向紀英昨晚一夜沒睡，倒不是因為鐘麗芳不在身邊，而是另有原因。那個原因，讓他此刻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難安。

“是昨晚沒睡好，頭漲。有什么事嗎？”向紀英問。

“就是公司老員工福利那一塊，馬上就要成文發放了，我想問問你還有什么要補充和交代的。”

最近云海的工作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處于一個穩步上升的狀態中。公司蒸蒸日上，那最根本的員工這一塊就越來越重要了。

任何一家要做大做強的公司，人才是最根本最重要的基礎。招收新人，添加新血液的同時，對那些稱職的優秀的老員工人心的安定好工作一定要做好。他們是公司的根本所在，是新員工的表率，留住他們對于一個公司的發展至關重要。

朱紫瑜對管理這一塊從來不曾放松，現在公司情況這么好，那么就要趁熱打鐵，讓原來的員工對未來更有希望和信心。但他們能將公司當成家，將自己看作公司的一部分。

對于朱紫瑜提出的那些老員工福利，向紀英并沒有異議。

“還有，鑫和剛才打來電話，說從碼頭弄了兩箱新鮮海貨，想讓我們去嘗鮮，等下下班后我們一起過去吧？”臨走前，朱紫瑜又對向紀英順。

向紀英有氣無力的搖了搖腦袋，悶聲說：“我不太舒服，就不去了，你自己過去吧。”

朱紫瑜又關心的看了一眼他，說：“那你自己好好注意休息。”

看到向紀英重新閉上眼睛，她才輕輕地掩門離開了。

公司是六點下班，向紀英在辦公室閉著眼睛瞇了三四十分鐘，才拿了車鑰匙離開。

還沒到漁夫記，他就收到了寫有包廂名稱的信息。等他到達包廂時，約他的人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這是一個小包廂，一張小小的方桌中間是一口鍋，鍋里已經開了，小小的包廂就彌漫著一股鮮美的魚香味。

張娜縮在方桌后面最暗的那個角落里，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你來了？我們先吃飯吧。”聲音還是那么的暗啞，仿佛像一個夜的幽靈。

向紀英在她對面的小沙發上坐下，也沒有看她，就看著桌上那個湯汁翻滾的鍋。

“你還有什么話要和我說？你先說吧！”

“可是我很想吃了。醫生說，孕婦不可以挨餓的。你要是不想吃，我就先吃了。”張娜原本伸向碗筷的手頓了一下，還是拿起了筷子。

向紀英英挺的眉毛不禁皺了起來，他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就看著那雙筷子在鍋子里翻動著。

張娜吃魚的速度很快，很快，她面前的碟子上就堆積了一堆魚骨頭。只是，可能是因為吃太快的原因，在喝魚湯的時候，突然就嗆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她猛烈的咳嗽了起來，咳著咳著，又開始作嘔。

向紀英不可能無動于衷。他趕緊的站起身子來，將腳旁的一個小小垃圾桶遞了過去，又抽出幾抽紙巾放到她跟前的桌面上。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和嘔吐，張娜就開始抽泣起來。

“其實，我也不想告訴你的，我本想等到肚子再大一點，要顯懷了的時候就找個借口去南方過一年，偷偷將孩子生下來，不讓任何人知道。可是懷孕的事被我家里人他們知道了，他們逼問我孩子的父親是誰？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我只好找你了。”

聽她哭泣，向紀英覺得自己的頭都大了，沉默了許久，才問：“你昨天說的都是真的？”

“你難道就一點都不記得了嗎？也難怪，你那天醉得不省人事，事后我又全部清理干凈了，你的記憶斷片了，想不起來也是正常。”張娜躲在陰暗里，聲音暗啞，透露著濃濃的憂傷。

“我……”向紀英不知道該說什么。沒有印象嗎？他醒來后就感覺自己頭痛欲裂，好像做了一個很荒唐的春夢，夢中的那張臉卻是虛幻的，一會兒是鐘麗芳，一會兒又變成了張娜。

他有九成是相信自己那天犯了錯的。那天他犯了他一直以來耿耿于懷，覺得最不可饒恕的錯；犯了當初他父親犯下的不該犯的錯。一不留神，他就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那你想要我怎么辦？陪你去醫院嗎？”向紀英問。

張娜低垂著頭，道：“我前天剛去做完檢查，一切正常，暫時不用去醫院復檢的。要不是那檢查結果放到床頭柜里，被他們發現，我現在也……”

向紀英腦海里一團亂麻，卻知道事情該怎么解決才是最明智的，他很肯定的對張娜說：“就明天吧！我會托人找最好的婦產科醫生，然后陪你去醫院。等做完流產，我會到專業的月嫂中心請人照顧你，盡可能的讓你身體傷害減少到最小。”

“你說什么？流產？不，我要生下這孩子，他是我的，你憑什么要把他流掉？”張娜抱緊了肚子尖叫起來，那聲音和她平時的沙啞截然不同，就像硬物刮擦在玻璃上的聲音，尖銳刺耳。

向紀英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自己喝了酒會犯下那樣的錯。但是這個孩子不能要。你也知道，我是有家室的，我們之間不可能有結果。錯已經犯下，我深感抱歉，我會好好補償你，你有什么條件都可以提出來，我都會答應。”

“什么條件你都會答應嗎？”張娜的聲音里聽不出悲喜。

“是的，還有，我希望鐘麗芳不會知道這件事。”向紀英語氣沉重，還是開口請求。

“哈哈。”張娜苦笑了一聲，“都是懷著孩子，她的就可以生下來，我的卻要去流掉，可笑！”

“對不起。那原本就是一個錯誤，我們不能再繼續錯下去。我已經結婚，有最愛的妻子。你那么年輕，以后路那么長，還要找真正愛你的人。我知道我這么說很殘忍，但是這個孩子必須打掉。”向紀英說的話堅定而沉重。

“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嗎？我不想打掉孩子，我想讓你幫我找一個僻靜的地方，我一定要將孩子生下來。”張娜倔強的說。

“不行，這孩子不能要！”向紀英幾乎是吼著說出來的。

“你也要強迫我去打掉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啊！你們都是魔鬼。”張娜抬起頭來，原本豐盈的卷發攏著她的小臉，此刻讓她看起來像一個魔化了的暗夜精靈。

“你也不用逼我，逼急了，我一定告訴鐘麗芳。”張娜狠狠地說。

向紀英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他母親的死一直是他心頭解不開的結，可是為什么這樣的事情又要在他身上發生？他不敢想象，鐘麗芳如果知道這樣的事會有什么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