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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身世

飯畢,南珊凈了手正準(zhǔn)備沐浴寬衣,卻聽門外一陣竊竊私語。翠浣有眼力勁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計輕手輕腳地出了門,不一會兒卻面色不定地進(jìn)了門。

“發(fā)生了何事?”南珊問道。

“沒、沒什么,小姐洗漱完就歇下吧。今日發(fā)生的事太多了。”

南珊看著她躲閃的雙眸,并不買賬,道:“翠浣你知道就算你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的。”

翠浣咬咬下唇,繼續(xù)支吾道:“是、淵公子他,他來府上了。”

南珊才想問他怎么不直接過來找她,看到翠浣神色,便轉(zhuǎn)口問道:“他現(xiàn)在在何處?”

“在老爺書房外,說是負(fù)荊請罪,據(jù)說已經(jīng)在門外跪了半個多時辰了。”

南珊動作一頓,當(dāng)機(jī)立斷拾起剛脫掉的外衫,邊系帶子邊道:“我要去見他。”

翠浣連忙攔住,面帶憂急,道:“我不想說就是怕小姐沖動去找淵公子,現(xiàn)如今老爺正在氣頭上,已經(jīng)下了死命令不準(zhǔn)走漏風(fēng)聲讓小姐去求情,小姐要是去了,咱們院子的下人都要受罰。”

這明顯戳到了南珊的軟肋,南威知道南珊肯定寧愿自己受罰也不想連累到其他人。

“所以小姐忍忍吧,興許明天早上老爺就消氣了,等會翠浣就派人偷偷去看著淵公子,決不讓他餓了病了。”

南珊眼里幾經(jīng)掙扎,卻是道:“你把小溪叫過來,我要見她。”

于是一炷香之后,南珊洗漱完畢寬衣就寢。

再一炷香之后,南珊院子的各個廂房里出現(xiàn)了一股若有似無的煙霧,萬籟俱寂中南珊穿戴完畢從主屋半掩的窗口跳出。

一路直奔前院書房,遠(yuǎn)遠(yuǎn)地便見偌大的院子中央筆直地跪著一個人,深色的長衫在夜色中不甚清晰,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南珊眼眶一熱。

“你們最多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若時間太長,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靈兮面無表情地低聲道。

南珊點(diǎn)點(diǎn)頭,很是感激:“謝謝你小溪。”

靈兮輕輕“嗯”了一聲,便從袖中拿出一個木偶。輕巧地落在公子淵身后,她伸手一提,兩人就已經(jīng)現(xiàn)身在了后花園中。

“等著,我?guī)仙哼^來。”說這話時,靈兮依舊是沒有感情的,公子淵卻叫住了她,滿帶趣味地問道:“不怕我做什么過分的事?”

靈兮心知他但凡有點(diǎn)腦子都不會如此,便誠心激他:“那與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南珊到的時候公子淵正看著某處出神,見她來了,這才揚(yáng)起一抹笑,滿是歉意地道:“對不住珊兒,讓你受委屈了。”

南珊頓覺鼻腔酸澀,強(qiáng)忍著淚眼看向他,笑道:“我相信你,只要你肯解釋,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信。”

公子淵眼帶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笑道:“我就知道我的珊兒知書達(dá)理溫柔體貼,是斷不會順了那些小人的計謀的。”

南珊垂下頭,頰上浮起一抹淡紅。

“其實(shí),我之所以沒有及時推開那個叫‘仙兒’的女子,是與我娘有關(guān)。”

聽到這,南珊一怔,抬頭時公子淵仍然牽著她,卻已然側(cè)身看向遠(yuǎn)方,他低沉的嗓音在這夜色中有一種說不出味道的蒼涼。

“聽說我娘生前便是江南有名的一代舞姬,雖然我從未見過她,但我在江州卻常常聽到她的事跡。聽聞她身輕如燕能在掌中起舞,又言她善鼓,能在鼓面上起舞,所以今日見到那位仙兒姑娘,難免勾起了我的一些思緒,我在想,我娘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如此艷麗奪目,如此光芒萬丈。”

說著,他回轉(zhuǎn)身,定定地看向南珊:“是我一時不察,害珊兒被人指摘,也害南相府蒙羞,今日跪罰也是我自愿的,害珊兒擔(dān)心了。”

南珊不知道他背后的故事,乍聽之下又對公子淵帶了絲憐憫,她主動依偎進(jìn)公子淵懷中,抱著他的腰小聲地囁嚅了一句:“沒事的,我們以后的孩子會很幸福的。”

公子淵存心逗她,故作沒聽清一般問道:“你說什么?我們的什么也很幸福?”

南珊察覺了他的心思,佯裝生氣地錘了他一拳,拉開兩人的距離,又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會兒,擔(dān)憂道:“爹爹沒有為難你吧?”

“南相興許是知道我的身世,他聽我說完我娘的故事,只長嘆了一聲,就沒有過多苛責(zé)我了,是我過意不去,這才主動求罰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對了,這是小溪找的護(hù)膝,我剛剛試了一下戴上它跪著果然就沒那么累了,等會你偷偷戴上我們再回去。”

南珊邊說邊往公子淵手上塞了兩團(tuán)厚實(shí)小巧的玩意兒,公子淵勾了勾唇?jīng)]有拒絕。

回到院子,南珊還有些心不在焉,見靈兮要走,連忙叫住她,遲疑道:“小溪可聽聞過二十多年前江州最有名的舞姬江柳兒?”

靈兮眉間一蹙,故作茫然地道:“我出生以來一直與恩師居于山中,并未聽過坊間軼事。”

“那……此事興許事關(guān)皇室辛秘,我有些猜測,今日與小溪說了,小溪可萬不能外傳。”

靈兮見她面色凝重,又不放心似的四下掃視了門窗,這才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

她立于南珊面前,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姐今日所言之事,林溪斷不會讓第三人知曉。”

“有小溪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南珊笑笑,端坐于床前,雙手卻不安地疊握著,她整理了下思路,接著道:“其實(shí),我先前就有猜測過淵的身份,今日聽他提及他娘,我這才能夠確認(rèn),淵他,很可能就是十多年前與柳妃一塊失蹤的先皇長子。”

靈兮小小地驚訝了一下,接話道:“聽聞當(dāng)朝皇帝年逾不惑,公子淵比他小了近一輪,若公子淵是先皇長子,那這個皇帝應(yīng)當(dāng)不是先皇直系血脈。”

南珊點(diǎn)點(diǎn)頭,印證了靈兮的猜想:“確實(shí)如此,算起來當(dāng)今圣上確實(shí)不是先皇嫡傳。先皇子嗣本來就不多,薨逝后皇子們更是死的死、瘋的瘋,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蹊蹺,但就是找不到任何有力證據(jù)。最后皇族沒有辦法,將先皇大哥陽明王封立為皇,也就是當(dāng)今圣上。”

“那公子淵此次赴京趕考,必然就不僅僅是高中這么簡單的目的了。”靈兮與南珊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同樣的信息。南珊抿抿唇,面上閃過一絲焦灼:“皇室最重血脈,這場爭斗肯定是不能避免的,只是我擔(dān)心……”

“南相?”靈兮接上她的話。

南珊這才緩了口氣似的點(diǎn)點(diǎn)頭:“依我爹現(xiàn)今的態(tài)度,必然是準(zhǔn)備幫淵搏一搏的,只是改朝換代這種事,古往今來成事者少數(shù),其中的艱辛,也是我不可估量的。”

“沒事,我會保證你的安全的。”靈兮忽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南珊感激一笑,道,“如果世上真的有保護(hù)神的存在,我相信小溪就是我的保護(hù)神。”

靈兮笑笑,沒有回話。

回房后,靈兮盤腿端坐于床上,開始冥想。

除了一開始的驚訝,到現(xiàn)在她的情緒已經(jīng)沒有一點(diǎn)波動了。夜滄、煜華本來就是天界翹楚,下界歷劫若只讓他們平平凡凡度過一生倒也說不過去,只是如果公子淵是先皇長子,如今回來必然是要爭奪皇位的,那柳安言呢,他在這場爭奪中又扮演著何種角色?

還有南珊,若她嫁予了公子淵,未來很可能是一國之后,那自己現(xiàn)如今有必要為了自己的任務(wù)拆散他們嗎?

是夜,靈兮做了一個夢,夢中南珊于大殿之上笑顏燦爛,高臺上公子淵亦是喜服加身。

禮官唱喏,百官恭賀,盛大恢弘的婚禮讓每個人的臉上都沾染了喜氣。

然而畫面一轉(zhuǎn),殿內(nèi)燈火通明,窗欞上映出女子纖柔的身影,搖曳生輝。南珊立于殿外,周身的孤寂與殿內(nèi)的歌舞升平格格不入。

身邊的丫頭也還在勸著,娘娘要多多保重身體,就算皇上如今有了新歡,但畢竟是娘娘先懷上的皇嗣,待皇子出生,皇上一定會重新看重娘娘的。

南珊未作言語。

再一轉(zhuǎn),御書房內(nèi),南珊扶著肚子跪于階下,面上滿是倔強(qiáng)與堅(jiān)定。

她說,爹爹是遭人陷害的,皇上不能像史書上的昏君那樣步了‘飛鳥盡,良工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后塵,若皇上不喜他們父女,她即刻起便收拾包袱,與爹爹做市井里的一對普通父女。

然而他神色淡漠,薄唇冷冷地吐出三個字,不可能。

他說,你南珊自嫁予我公子淵的那一刻起,便生是皇家的人,死亦是皇家的鬼,更何況你還懷著皇家的子嗣。出宮?呵,想都不要想。

最后,畫面轉(zhuǎn)到一處凄清的宮殿,南珊面色慘白地躺在床上,她拉著靈兮的手,說道:“小溪你早說公子淵并非良人,當(dāng)日我不信,如今我信了,卻是晚了。”

一種絕望而無力的酸楚,涌上心頭。

靈兮陡然睜眼,抹了一手的眼淚。

短短一夜,卻像是過完了一生,她看著窗外的晨光,握緊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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