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然離開百里府后，蜂鳥百無聊賴，終于忍不住，跟百里衡借了一頂轎子出府，偷偷去見兩個兒時摯友。

百里衡照例在書房忙完，溜溜達達來找弟弟。百里奕也剛看完隊里和御龍衛的信件，整理出一堆讓人帶走。百里衡趴在窗邊，以肘撐頭，笑瞇瞇問弟弟：“哎我說，小熙出門都不帶你，你也不著急？”

“她這趟去跟司徒老前輩問什么的，大哥難道不清楚么，我怎么跟著去？再說，”百里奕抬起眼皮看了百里衡一眼：“大哥，你叫那么稱呼她，不妥吧？”

“那又怎么了？反正人家現在都不理你，我也覺得這個女孩子很討喜喲！”百里衡笑的一臉狡黠，“有本事你也這么叫她。”

“哦？也？”百里奕放下手里的筆，“那這事我幫大哥記著。哦對了，我聽說過兩天嵐茵姐就回來了，到時候再說吧。”

百里衡明顯有些驚慌：“誰說她要回來了？誰說…哎你把話說清楚再走！”

比起百里奕書房里此刻的雞飛狗跳，司徒序茉這里就安靜的多。

“說起來你們性子全然不同，許是因為你并不是在鳳凰血的壓力下長大，比起元沐，你倒是溫暖許多。“司徒序茉說起元沐，早含著幾分遙遙懷顧之意，“那孩子看起來總是冷冷清清的，主意又正，幾乎就沒有纖弱的時候。可是親近了就知道，她心里裝的，從來都是別人更多。”

熙然眼前又浮起那張冰涼清麗的臉，再不用向司徒序茉求證，她已經確定那就是元沐。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看得到她，但她也并不想刨根問底，寧愿留下些和元沐之間的秘密。

在司徒序茉慈和的目光里，熙然垂眸，慢慢問她：“那她，是怎么離開的？”

司徒序茉毫不遲疑道：“元沐是自己選擇赴死，這也的確是她才會有的行事方式。”

“是因為不愿再受控制，嘗試新自然力？”熙然追問，因為急切身體微微向前。

她早就知道元沐并非戰死或意外，某種意義上算是自盡。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元沐甘愿赴死，著急讓自己出世，這其中原因就成了她心頭一塊線懸巨石，難于放下，她猶豫著猜測：“或是，她不愿再繼續煎熬下去？”

“都不是。”司徒序茉干脆否認，雖然面露哀色，卻愈發流出欽佩，“我還沒見過有什么事能讓元沐妥協順從，更別說放棄生命。對元沐來說，越是艱難，就越要反抗，她就是那樣的人。”

“那為什么…？”

“她花了數年時間安排好了后面的事情，到那時，唯剩一死。對元沐來說，離開這個世界，只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罷了。”

“后面的事情？”熙然身子一僵，“您是說，這都是她的計劃？”

“是。從發現軌歆圣主真正的金令，意識到圣庭對鳳凰血的態度開始，元沐就下決心改變命運，為將來謀劃。只是她想的不只是自己，而是以后永遠。”司徒序茉語氣低沉而錚錚，“元沐要的是，改變將來所有鳳凰血的命運。”

熙然腦內嗡一聲，仿佛有根一直緊繃著的弦，被司徒序茉的話驚動，突然一震，挑動了她的五臟六腑，令她無言愴然。

她也曾猜想過元沐的想法，鳳凰血難以言喻的命運，被信任的圣庭背叛，都可以是她選擇結束生命的理由，但熙然沒想過，元沐是這樣果決勇敢的人。

熙然仿佛看見她，正立于孤峰絕壁之上，四里無路，卻決然要與天斗。

誰說天命注定未來不可知，我偏要親手安排出一段全新命運！

“所以，我的出生也是她計劃里的一部分？”熙然緊握雙手，指甲刺的掌心生疼也不想理會。

“沒錯，應該說是她計劃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司徒序茉說，“鳳凰力被圣庭控制多年，他們早就找到了追蹤鳳凰力的方法，元沐只要活著就沒法從圣庭眼中消失，但鳳凰血磐涅時，會有一瞬間的空白。只要她死亡時沒人看見，圣庭就會失去鳳凰力的蹤跡，更不會知道誰是新一代鳳凰血。如果再不告訴你實情，鳳凰力永遠不覺醒，那么鳳凰血就有可能就此隱世消失。”

“看來元沐的計劃很成功，所以我才能安然度過這么多年。”熙然低沉道。

“不錯。元沐花了很大心思才讓自己完全脫離控制，切斷圣庭對鳳凰力監控的機會可能只有這一次機會。為防萬一，她離開的地點除了她那兩位摯友誰也不知道，連我也是。待你出世，就由月荷她們將你送至一戶農婦家里，也就是收養你的奶奶，她更是毫不知情。”

熙然微微點頭，現在回想，奶奶確實沒有提過關于元沐的只言片語，沒有留下任何信息。也正是因為這樣，熙然才會一直希冀自己尚有家人存世。

卻更是靠著這滴水不漏的隱瞞，熙然才有了這簡單平和的二十年生活。

但這樣再周密的計劃，也難抵被有心之人惦記，自己的鳳凰力終究還是覺醒了，熙然眼神一沉：“元沐也一定想過，也許會發生意外，沒法永遠藏著鳳凰血。”

“她自然想過。對鳳凰血的將來，元沐設想了一切想的到的可能，耗盡心力安排。據我所知，為保周全，她前后花了六年時間才放心離開。”

“六年？那這六年間…？”

“一切如常。”司徒序茉終于也難掩悲哀，閉目不看熙然。

熙然幾乎說不出話來。為了確保圣庭不會察覺，這六年間元沐必然要裝作毫不知情，即使知道自己被當作武器，還要全心配合。馴化新自然力時，巨大痛苦之上還要新添一份絕不能露出絲毫的悲怒，這又是何等的折磨。

“我還記得她說的話，”司徒序茉聲音微顫，“那天她得到了第十種自然力，我都以為這一次她可能活不下來了，可元沐還是硬靠一口氣撐了下來。我問過她理由，她說，還不能就這么死了。”

“她說，我的死應該更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