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落屈指彈出寒鑰結頂開雪狼劍刃,雪狼鏗鏘落地,在朝眾人皆看向現在殿門口的白衣女子。
蕭落挽著長袖,款步踏入殿門,迎著臣子們的議論坦然走到林真身邊,大大方方雙膝落地。這一刻,御遲夜臉色煞白,禁不住往后退,最后跌坐在榻。
蕭落雙手伏地,磕下頭,聲音洪亮不卑不亢,“罪女蕭落前來認罪!”
語出,所有人都驚到了,包括從不用正眼瞧蕭落的林真也對她刮目相待。
不等御遲夜回應,蕭落再道,“罪女放走云國皇子,忤逆先王,此乃一罪。誘惑王上尋腿骨,害死數千名姑娘,此乃二罪。挑撥王上與先王關系,魅惑王上弒父,此乃三罪!特來請死罪!”
蕭落將民間所有歸咎在她身上的罪責全部統攬到自己身上,只希望百姓怒火能轉移到她身上,她才是罪該萬死的人,御遲夜只是被她牽連犯下天地不仁的罪孽罷了。
御遲夜能為了她孤身浴血奮戰,直面御烈風慘無人道的懲罰,那么她也可以為了御遲夜的萬里江山獻出生命。
蕭落無怨無悔,甘愿犧牲自己謀求御遲夜的平安順遂。
林真顫抖著手指著蕭落,激動看向御遲夜,“王上,這妖女都承認罪行了,快殺了她吧!”
御遲夜不語,鳳眸凝著殿下跪伏的女子,擱在扶手上的雙手早已攥出了道道青筋。
林真見御遲夜沒有動靜,怒起拔出旁邊武將的劍砍向蕭落。
御遲夜震怒,一拍桌案,抄起香爐蓄力打向林真。蕭落意識到危機,忙抬頭,在香爐飛來一刻,起身接住香爐,卻被林真一劍刺中右肩。
“落落!”御遲夜急匆匆跑下來,一掌抵開林真,接住蕭落。
蕭落揪住御遲夜的朝服,最后留戀地看一眼,暈開一抹釋然的笑,反手抵開御遲夜,摁住右肩重重跪下,鏗鏘有力道,“請王上賜死蕭落!否則蕭落良心難安!”
御遲夜緊握雙拳,眉頭緊鎖,“落落,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蕭落道,“罪女在洗刷自己的罪孽。”
御遲夜重重喘息著,豁然轉身,厲聲命令,“王后神志不清需要修養,來人,把她帶回去!”
林真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王上,糊涂的是你啊!為了一個女人,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樣子了?你知不知道外頭百姓怨氣滔天,隨時有可能群起推翻您啊!”
御遲夜冷冷道,“推翻就推翻,寡人怕了不成?”
“王上!”眾大臣跪倒,齊齊痛呼。
御遲夜拔劍指地,眼神陰鷙,“寡人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再不起來,寡人將你們通通殺了!”
“要殺就殺我吧!”蕭落站起來,寒鑰結扣在掌心,逼近潔白的脖子,決然赴死,“既然王上不肯賜死,為償還罪孽,蕭落愿自盡!”
御遲夜神情痛苦,“落落,連你也逼我?”
蕭落不語,紅著眼睛,控制著寒鑰結往肌膚逼近。
御遲夜也紅了眼,可他每每靠近一步,蕭落就會收緊寒鑰結,直到艷紅的血流出,御遲夜才放棄靠近,站住身子,目光凄凄道,“既然你一意尋死,寡人就成全你。來人,把蕭落押進死刑獄,后日處死!”
兩名侍衛上前,反手鉗制住蕭落,帶著蕭落退出圣安殿。
妖妃蕭落成功入獄,消息很快傳遍宗政,百姓對新君的怨氣平息,時局有所平穩。
入夜已深,蕭落抱著雙臂坐在墻角,仰頭看著鐵窗在的月亮,不禁嘲笑自己愚蠢的作為。
沒想到她又回到這個骯臟不堪的地方了,她終究做不到無情無義,只怕到了地下難得向鬼無殤交代。
罷了罷了,只要御遲夜過得好,她雖死無憾。
牢房門忽然傳來鎖鏈摩擦聲,蕭落轉頭看去,一身著黑衣斗篷的人跑進來,不由分說直接抱住蕭落。
蕭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松開抵制的雙手,任由他抱住。
“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你為什么要認罪?”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帶了薄薄的酒氣,卻一如既往的清越好聽。
蕭落顧左右而言他,“夜,你喝酒了?”
御遲夜捧住蕭落的臉,鳳眸中流轉著水光,“這世上,沒有蕭落就沒有御遲夜,你若是死了,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蕭落皺眉,“御遲夜,你想干什么?”
御遲夜從袖袋中取出一瓶藥水,道,“我們一起喝了吧。生同衾,死同穴,我都陪你。”
蕭落一把奪走藥瓶,打開瞧了瞧,無色無味根本辨別不出是什么毒藥。
御遲夜毋地握住蕭落的手,真誠道,“既然要贖罪,就一起來。”
御遲夜手上多了幾分力氣,蕭落收住手臂,仰頭直接將所有的藥水倒入口中,筋脈猶如火燒,全身開始顫抖痙攣,藥效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疼得無法呼吸。
“落落!”御遲夜摟住蕭落,將她摁在胸前,手掌覆住她的側臉,聽著蕭落唇齒間溢出的呻吟,摟抱的力度更甚,直把蕭落揉到骨子里才甘心。
痛到極致,蕭落疼暈了過去,癱軟在御遲夜懷中。
“先在這里安心睡一日,明晚我就帶你出去。”御遲夜將蕭落放在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順順她的劉海,悄聲離開。
蕭落醒來不久,就有兩個獄卒進來,其中一個獄卒冷聲道,“走吧!”
蕭落茫然,她那晚喝了毒藥,理應是死了的,怎的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刻?
那兩個獄卒等得不耐煩,伸手強行拽起蕭落,拖著往外走。
蕭落神智完全清醒過來,站住身子,拉住身側兩個獄卒。
“怎么?不想死了是嗎?”一個獄卒不屑道。
蕭落皺緊眉頭,“已經過兩天了?”
那個獄卒冷笑連連,“是啊!能在牢房里連睡兩日,將死之人沒有比你和更淡定的了!”
蕭落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心口驟縮,仿佛有千萬只螞蟻撕咬。
“還等什么?午時三刻就要到了,別誤了時辰!”
兩個獄卒拉拽著蕭落,送她上囚車。
押送刑場的途中,街上百姓不停用爛菜葉臭雞蛋招呼蕭落,痛罵妖艷賤貨不得好死之類的話,可這些通通都比不上知道自己被御遲夜欺騙后的痛心。
蕭落咬緊雙唇,止不住的熱淚奪眶而出,壓制著哭聲,默默流淌眼淚,保持著最后一份尊嚴。
來到刑場,蕭落無神地睜著雙眼,刺眼的陽光刺痛她的雙眼,借著朦朧的視線,她看到了高臺上端坐的墨衣男子。
迎著天光,男子俊美如同神邸,神圣而不可侵犯,面若冰霜不曾動容。而他身側坐了一位身著藍紗裙的陌生面孔,極美的臉龐面無表情,無動于衷地看著刑場中央的蕭落。
蕭落被迫跪倒在鍘刀之下,頭被死死摁在案板上,想發出聲質問高臺上的男子為何欺瞞她,卻發現自己嗓子啞了喊不出來,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時辰已到,行刑!”
洪亮的聲音落下,斬令從高臺拋下,蕭落含著淚恨恨看著那無情的墨衣光影,絕望地憤嚎嘶喊。
墨衣光影似乎動了一下,不過歸于平靜,轉而拉住藍衣美人的手,對她溫柔地笑了。
蕭落看到這一幕,氣血攻心,在鍘刀下壓時猛地嗆出一口血,一時驚呆了圍觀眾人。
“愣著干嘛?行刑!”監斬官站起來,厲聲命令劊子手。
劊子手連忙下壓鍘刀,就在鍘刀離蕭落僅僅一指距離時,駿馬闖入人群,停在刑臺下方,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劊子手行刑動作,舉座皆驚。
“刀下留人!”馬背上的紅衣女子手舉召令,高聲對著高臺大喊。
紅衣女子輕巧地飛到刑臺面,來到鍘刀旁邊,看了蕭落一眼,遂轉頭看向高臺之上端坐的御遲夜,秉手道,“我家王上想與宗政王談個交易,不知宗政王是否有興致聽聽!”
御遲夜懶懶靠在塌上,聲線慵懶,“哦?難不成安王想要這個該死的奴婢?”
紅衣女子道,“只要將蕭落嫁到安國為妃,我家主子即刻退兵!”
“什么!”御遲夜沒來得及說話,刑臺下走出一人,那人滿臉錯愕,五官微微扭曲猙獰,大大降低了美感。
紅衣女子沖來者一拜,“拜見長公主殿下。”
安相思不可置信地問,“安國退兵?這么容易就退兵?安侯爵他答應了嗎?”
紅衣女子勾起嘴角,帶了輕蔑之意,“安侯爵早已退位,國事自有王上做主,輪得到一屆臣子插手?”
安相思后撤兩步,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安侯爵與安相思串通一氣,成為安國最大勢力聯盟,當年也是有安相思庇護,安榮景才忌憚三分放了御遲夜回國。今日不同往日,安侯爵倒臺,安榮景自然不會給昔日壓制他的任何人好臉色瞧,其中也包括安相思。
唇亡齒寒,安相思往后在宗政怕是不好過了。
紅衣女子輕蔑一笑,轉而看向御遲夜,“怎么樣宗政王?用區區奴婢換取宗政安定,孰輕孰重,您自然是明白的吧?”
御遲夜緩緩走下高臺,來到刑臺上,正正站在蕭落身側與紅衣女子對視,良久才笑著點頭,“寡人自然懂得,不過你家主子真的肯為了蕭落放棄攻打宗政?”
紅衣女子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御遲夜頷首,“那好,召令寡人收下了,倘若安王反悔,可別怪寡人不通人情了。”
紅衣女子道,“這是自然!”
御遲夜輕笑,抬手示意劊子手退下,紅衣女子立馬來到蕭落身邊,將她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