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昊安城內巡防的士兵！

余玥如何敢停，越發拼了命地往前跑。

“快！拿住他！”后面的吵嚷聲大了起來，火光亮起，巡查隊亮出兵刃，擎著火把追了過來。

余玥對昊安城內并不熟悉，驚忙之下慌不擇路，竟跑進了一條死胡同。這胡同不算窄，兩邊都是青磚砌的高墻，應是高門大閥的宅院外墻。此刻追兵在后，她再也管不了許多，提氣便往墻頭攀去。

這樣的墻，平日對她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可今天先是服了麻藥，接著又服了春藥，再發力一跑，整個人近乎虛脫。等她使出吃奶的勁兒爬上墻頭時，已是精疲力竭，除了喘氣再沒有一絲力氣了。

月色溶溶，院內一人勁裝持劍，抬頭看來。

“下來。”那人低喝一聲，寒光一閃，利器攜著風聲向余玥疾射而來。

余玥本能地扭身避過，但她此時已完全脫力，手腳比平素更遲緩了許多，這個扭身的動作，使她完全失去了平衡，再也攀不住墻頭，噗通一聲直摔在地。

落地時，她清燕地聽到自己的小腿骨發出“咔擦”一聲。鉆心的疼痛倒使得腹內的燥熱緩解了幾分。

她沒有起身，也無法起身。

一柄寒光閃閃的劍已直抵她的喉頭。

“哪里來的賊人，膽子倒不小。”醇厚動聽的嗓音，含著滿不在乎的散漫意味。

原來她跳上了靜安王府的院墻，撞上了正在月下練劍的明燁。

余玥滿嘴苦澀。為什么，自己總在最糟糕的時候被他遇到？今非昔比，他們已是敵非友。此情此景下，這種偶遇，真是最最糟糕的相逢了。

明燁用劍尖挑起她的下巴，倒是吃了一驚：

“是你？”

借著月色，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女人。頭發好像剛剛洗過，濕漉漉地四下披散；臉蛋煥發著異樣的潮紅，唇邊暗紅的血跡帶著妖冶的魅惑；在她跌下來的過程中，衣領被扯開，露出半面香肩，若有若無的紗衣遮不住淺淺的乳溝。

他冷冷地笑了：“先是閆文柳，然后是太子，現在輪到本王了？承蒙高看啊?！?

余玥沒有說話，只是絕望地閉上眼睛。真相太不堪，她羞于啟齒，無法解釋。

見她閉著眼睛，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一股無名火騰地竄上明燁心頭。

劍尖下移，貼著她光滑的脖子，一直移到半敞開的領口。

“你倒是豁的出去。”他語氣中的嘲諷意味更盛，“那就讓本王看看，你有多少本錢?！笔滞蝗灰欢叮瑒庖换伪闾糸_了她的衣襟。

余玥又驚又羞，本能地伸手一把抓住劍尖，鮮血立刻從指縫間冒了出來。

“哦？不是這樣玩的？”嘲諷的語氣未變，劍上的力道卻撤了，劍尖離開了她的胸口。余玥用鮮血淋漓的手握住衣襟，身體因為劇烈的羞憤而微微顫抖起來。

“你這個混蛋！”她沙啞著嗓子，努力忍著不讓眼淚涌出來。

明燁退了一步，收了劍，抱臂而立，這才注意到，陰影里余玥的腳竟是光著的，似乎還血淋淋的一片。

“看來不是美人計?！彼谋臣共辉倬o繃，聲音也低了下來，“或者，是苦肉計？”

活該自己被他誤會。余玥將臉扭到一邊，顫聲道：“我不指望你相信我。給我一身衣裳，一雙鞋子。我馬上就走。”

“哦?！泵鳠钭鞒了紶?，“本王放了你，接著會如何？是不是明天禁軍就會找上門來，捉拿膽敢擄掠宮中女官的王爺？”

“我……是從宮里逃出來的?！庇喃h用最后的毅力忍耐著，“你放心，沒人看見，也沒人會找你麻煩?！?

“說說看，”明燁仿佛來了興致，“你為何要從宮中逃出？”

余玥狠狠咬牙：“我不想說?！?

“或者是，你難以自圓其說?！泵鳠畛料履樕?，“本王早就勸誡過你，切勿蚍蜉撼樹，你卻執迷不悟！在東宮賞荷宴上，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引誘太子，之后又將他騙入蓼莪園，再在皇帝面前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惹得陛下龍顏大怒，將太子幽禁！虢矢奇大軍在外，太子卻被幽禁……你這個妖女，莫非鐵了心要禍亂晉國？！”

余玥張了張口，又閉上。樁樁件件，都是事實，她無話可說。

“解釋啊！”明燁嘲諷的笑容亦深，“你不能決定，你都是身不由己。”

隱忍已久的屈辱突然潮水般襲來，余玥腦中那根緊繃的弦，“錚”的一聲，終于斷了。

她痛哭出聲來：“我能怎么辦？我生為燕人，瑾妃是我的姨母，難道能改嗎？我不想來，可是能不來嗎？我每天站在武英殿里，皇帝每看一眼，我就心驚膽戰……是，我偷了王簡的奏折，我就是要證明，除了上床，我還有別的用處！”

“我努力去做每一件事，努力證明自己有用。我總是做夢，夢見自己是一條死魚，被人拎在手里，又扔在砧板上，一刀下去，從中間破開……我被人用刀，剁成一塊一塊，想叫卻叫不出，然后驚醒……我害怕，每天大把大把地掉頭發，可是我不敢說！”

“我想了無數次要跑，可是沒有跑；我又想干脆就放棄吧，可又不甘心！我又懦弱，又自私，又愚蠢……我是天底下最沒用的人，每天活得像一條狗……現在我除了上床……”

后面的話淹沒在嗚咽聲中。因為明燁已經上前一步，屈身將余玥緊緊抱在懷中。她不敢放聲大哭，哽哽咽咽幾乎要背過氣去，眼淚鼻涕糊滿了他的前襟。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不贊同地搖頭道：“人各有命，你不是這塊料，何苦這樣逼迫自己?！?

好一會兒，余玥才從激動的情緒中緩過勁兒來，鼻端縈繞的男子氣息使她的身體又燥熱起來。她抑制住喉間呻吟的欲望，使勁推開明燁：

“你我各為其主，已經勢不兩立了。讓我走！”

明燁被推開，卻還保持著半蹲的姿勢，聞言挑起長眉，懶散地一笑：“郡主娘娘好氣勢！靜安王府，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