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不足與謀

時值八月，落英繽紛。

徐天腰跨長劍，身后跟著山羊胡子老長的黃一天。

黃一天脖子上劃著個小布袋，直垂到肚子上面。看上去圓鼓鼓的。

徐天看的揪心：“軍師，你把錢都掛在脖子上，你脖子不勒么？”

黃一天緊捂著呆在脖上的布袋子：“徐首領，這里面裝的可是我們山寨活下去的希望，不放在眼皮子底下，我不放心吶！”

徐天聞言心里頗為動容，不入一行里，不知一行難??！

本來在徐天理解中，山賊就是搶了吃，吃了睡，睡醒了再接著搶的行當?？烧孀隽诉@一行，徐天才知道這其中的艱難。

“要是大當家在就好了！”徐天嘆了口氣。

黃一天神情亦帶落寞：“徐首領，大當家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你當初不在現場沒看見，那伙人簡直就跟遠古戰神一樣，個個神通廣大，差點就沒把我們都給吃了！”

“大當家的本事，真的被他們給活捉了？”

徐天有點茫然，雖然不知道唐十五的本事究竟有多高，但徐天自認是比不過唐十五的。但徐天還是有點不太相信，唐十五會被一群以女子帶頭的人給捉去。

“軍師，你真的確定那伙人不是清風寨的人？”

“當然不是！徐首領難不成覺得我老黃的眼睛還會看錯人？”

黃一天明顯的不樂意了：“徐首領啊，這實話我可是也就對你們兄妹說了，你要是不信，那大當家豈不是就看錯人了？”

徐天腦瓜子一熱：“軍師放心，只要我徐天還在，就一定不會讓唐家寨跨掉的！”

黃一天滿意點頭：“雖然咱們今天出來的收獲不算多，打劫了六伙人，才搞來這些個銅板?！?

黃一天摸了摸脖子下掛著的布袋：“但是只要每天勤快一點，咱們唐家寨未來的生存發展還是沒問題的！”

徐天聽得汗顏，早在徐天那日得了唐十五的命令，將那兩車財寶送回山寨后，正準備再次啟程匯合唐十五的徐天，卻意外的發現，軍師黃一天竟然一個人回來了！

如果這還不足以讓徐天感到驚訝的話，那么黃一天所帶回來的消息，確實把徐天徹徹底底的震驚了！

據黃一天所說，唐十五在和自己分別后，遇到了一伙強人，端的是厲害無比。

唐十五不能力敵，選擇了臣服。而黃一天，便是唐十五在危急時刻特意推回來的。目的便是讓黃一天帶一句話回來。

徐天至今都沒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但也沒法子，現在唐家寨里高職位的也只有黃一天，二月桃和自己三個人。

黃一天是軍師，二月桃算是管家，打劫存糧的任務便落在了自己頭上。

唐家寨的糧食本來就只夠吃兩天的了，但唐十五讓徐天帶回了兩車子財寶，按理說是能顧好寨里危機的，可唐家寨內找不到可以去城里換糧的人吶！

于杰和候清的傷還沒好，黃一天自然不可能做去城里跑腿的任務，二月桃又還是個女的。

本來徐天自己是最合適的，但因為怕去城里被韓碩的人盯上，也不敢冒險去賭。

所以沒辦法，眼守著大量財寶，徐天卻只能帶人下山打劫糧食。

這不，一天下來，打劫的倒是不少，足足六伙人被劫。

但油水坑??！糧食就一點不說，連銀子，也只有黃一天現在脖子上掛的那些。而且基本全是銅板，根本見不著銀子！

尤其是把從韓碩那捉來的仆從押送到唐家寨后，無疑又加重了唐家寨上下的開銷。

畢竟就算是俘虜，也不能就那么餓著不是？

雖然今天打劫了一些回來，但根本不夠山寨里明天吃的，明天要是大當家再不回來，唐家寨可就是要斷糧了??！

徐天想到這不由再嘆口氣：“但愿大當家吉人自有天相吧！”

黃一天聽了徐天的話倒是沒多大感觸，于黃一天來說，能吃飽就行了，其他的管他做甚？

那不是純粹廢腦么？

“徐首領，你就別再糾結了。大當家那連遺言都跟我交代好了，要是后天的‘反清復明’大會上，大當家的還回不來，這唐家寨，以后可就是要靠咱們兩個撐著了?。　?

徐天心里深深嘆惋，本來是唐十五激起了自己報仇的決心，沒想到他卻是先遇難了！

只是徐天卻仍有一絲不解，唐家寨該算是唐十五的心血了，他怎么就會這么輕易的交給自己？

想到這，徐天再次向黃一天確認：“軍師，你真的沒聽錯？大當家最后護送你走時，當真說了以后要讓咱們兩個主持唐家寨？”

黃一天皺著眉細想。

大當家那會走的時候，先是朝唐家寨的地方一指，接著又朝著天揮了揮手，那意思不就是明擺著告訴自己兩個字——唐天么？

唐是唐家寨，天不就是自己的名字黃一天，和徐首領的名字徐天么？

這意思肯定就是想讓自己和徐首領統領好唐家寨么！

黃一天直到現在也不由深深的對大當家表示佩服！

那么危急的關頭，那個阿大的槍都架在自己脖子上了，大當家的眼睛卻都不帶眨一下的。還能那么鎮定的暗示自己唐家寨的后事，黃一天著實是佩服??！

黃一天懷著對唐十五‘臨危不亂’的滿腔敬佩，言辭鑿鑿。

“徐首領，你就放心吧！大當家對我說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大當家要是回不來的話，唐家寨以后就交給你和我了！徐首領可是千萬不能辜負大當家的遺愿啊！”

徐天聽著黃一天說的那么悲壯，不由心里也覺得唐十五多半是回不來了。

想到以后的一堆子事，徐天感傷中不由肩擔重重，重重的嘆了口氣：“走吧，先回山寨，打劫明天再說！”

......

這是一座典雅清新的精裝大殿，大殿門前左右各擺有招財樹一盆。正中央的牌匾上，銀鉤鐵畫，刻著‘甲冠三軍’四字銅匾。

大殿旁守衛森嚴，大殿內爐煙繚繞。

趙無極一身青色長袍，劍眉虎目。

怕是任誰都想不出，這樣一位滿是威嚴的樸素中年，活脫脫一副紳士秀才裝扮，竟會是五毒山上最大的山賊頭目——清風寨的寨主！

趙無極坐在朱木紅椅上，眼前皺眉看著手里的信。

他的身前，跪著是戰戰兢兢的胡海三人。

趙無極的聲音溫柔，與他臉上肅穆的表情截然不同：“韓公子派你們來，只讓送來這封信？沒有帶別的話？”

胡海整個身子都在發抖，上牙碰著下牙打顫：“回大爺的話，韓公子卻是沒有說別的，只是讓我們送來這封信?！?

趙無極點頭，收起了信。

“幾位路上辛苦，且在莊里休息幾日吧！”

胡海聽后臉色煞白。慌慌的道：“不用，不用，大爺您太客氣了，我們還要趕著回去交差呢！”

胡?，F在哪里還敢留在這里？

本來就是一次運送任務，即使是送往陰涼山中，胡海開始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陰涼山里雖然多得是盜匪，但也有不少商隊。韓公子在開始交代的時候，便是叮囑胡海等人交到一個清風商隊的手中。

可等胡海重新騎著馬找到了信封所指的清風商隊，好家伙，這哪里是商隊啊！

這根本就是山匪??！

當我眼瞎啊？

商隊會光著膀子帶著刀么？商隊會在這荒山上定居么？

可是沒轍，胡海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人帶上山來了。等到胡?？辞迕媲暗娜撕螅D時再也不淡定了！

這特么是趙無極?。?

胡海當兵的時候，軍里都傳著趙無極的威名，胡海遠遠地瞧過好幾次。

不看胡海上來直接就喊爺了么？

可今時不同往日吶，趙無極已經不是從前的兵了，他是賊！

胡海心里隱隱感覺不妙，他感覺事情嚴重大發了，自己這下要糟！

果然，趙無極壓根沒理胡海的話，朝著殿外招呼一聲：“何沖，帶這幾位兄弟下去休息！”

胡海帶著一臉惶恐，被‘拖’著帶下去了，趙無極踱著步子走在大殿，手中的信已經被捏的粉碎。

不一會兒，何沖走在殿口：“寨主，人已經帶下去看好了。”

趙無極輕輕‘嗯’了一聲，走到了殿外：“都下去吧！”

殿外守著的人手頓時都退出外廳去了，但何沖沒有走，也不能走。

每當寨主有大事不決的時候，都會叫自己在這塊‘甲冠三軍’的銅匾下商議。

看著人走干凈了，何沖開口：“寨主，韓公子那來的信，發生什么事了？”

趙無極的語聲依舊柔和：“沒有提別的事，只說了‘按兵不動’四字。何沖，你怎么看？”

趙無極眼神灼灼的看著何沖，何沖一直是他的智囊，昔年在軍中如此，今時在山中更是如此。

何沖聽后明顯有些懷疑：“就只有這四個字？”

“就只有這四個字！”

何沖的臉色變了又變，終徐徐道：“涼州牧優柔寡斷，不足與謀！”

趙無極輕輕點頭，回身看著殿門上的銅匾——甲冠三軍！

趙無極眼里閃現著熊熊欲火，語聲一改溫和，變得激厲昂揚。

“既然如此，何沖，你派人再去聯絡一次吐蕃使節，韓家那邊，以后和咱們清風寨沒關系了！”

何沖的臉色再度變幻：“寨主，咱們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地牢里那位，也還一直沒有松口......”

趙無極揮手打斷，指向頭頂‘甲冠三軍’的銅匾：“我已經五十三歲了，沒有時間再去等了！”

陽光灑下，吹蕩起趙無極耳角斑白的鬢發，有風拂過！

趙無極迎風站得筆直。

“是！”

何沖拱手，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