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H5N1禽流感
- 你是我的原石岸
- 雪中陽
- 12024字
- 2020-05-21 06:32:56
當桑陽焦頭難額之際,虞青也是焦頭難額時,準確的說,有些生死攸關了。誰會想到,平常食之美味見之可愛的活蹦亂跳的雞鴨鵝,竟也會給人類帶來意想不到的災難。沒什么預兆的,木村一農戶飼養的鴨出現大批死亡,前前后后一共死了二千多只。縣獸醫部門立刻上報給市獸醫部門,市獸醫部門立刻上報給省獸醫部門。省獸醫部門立刻進行檢測,初步診斷為疑似高致病性禽流感。沒多久經國家禽流感參考實驗室確診為H5N1亞型高致病性禽流感。H5N1亞型高致病性禽流感是一種能傳染給人的禽流感,發病快,死亡率也高。飼養鴨的農戶郭某就因感染H5N1亞型高致病性禽流感很快死亡……縣里很快下達命令,對郭某養鴨場進行封鎖,并以此為圓點三公里為半徑內的活禽全部撲殺,撲殺后還要進行全面消毒;對受威脅區家禽進行緊急免疫。全縣上下立即動員起來,幾乎全縣一半的機關干部都被召集到虹川鎮政府院內準備去打防治禽流感那場硬仗。不管發生什么大事,屬地的基層政府那就是當仁不讓的主角。對這么嚴峻的疫情,虹川鎮政在第一時間作出了反應,早在縣里命令未下達前就已對郭某養鴨場的鴨子全部撲殺,并進行了全面消毒。這樣的反應速度著實讓縣里很是滿意,不管是部門還是人,對反應遲鈍總是不樂待見的。現在對于滿院黑壓壓的干部,由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龔力強統一組織調配,一番動員后,他立刻對所有的干部進行了分組分工。全部人員共分了五個大組。五個大組后面又分了好幾個小組。虞青和本單位財政所長黃國軍,計生專干吳麗,黨委委員王平,也是第三撲殺小組的組長共四人,外單位的八人共十二人組成第三撲殺小組。他們領到的任務是先對疫區內安溪村的散養的家禽撲殺,然后撲殺元口村郭軍生大型養鴨場的鴨子。
虞青一行人全部戴著口罩,一人手里拿著一根棍子,一捆麻袋浩浩蕩蕩進入安溪村。虞青前后左右看看了看,突然感覺他們自己有點鬼子進村的意味。他們所到之處,盡是雞飛狗跳,東西掉地叮咚響,雞鴨的慘叫聲和人們叫喊聲不斷絕于耳,冬日的陽光原本是靜靜地照著這個村莊,像是一塊幕布,現在仿佛突然被劃拉了一下,在是驚魂未定,割裂了的幕布在風中不停地顫動著。總在機關里呆的人,顯然不是抓雞抓鴨的好手,在這等農活上,不亞于是三級殘廢,追著別人的雞趕著別人的鴨,樣子盡是滑稽與狼狽,不是摔了個狗吃屎狀就是掉入了泥坑,弄地滿身是泥渾身是土,邊上看熱鬧的人盡是捂住嘴巴笑,那個時候的他們好像特顯斯文。雞鴨的主人顯然都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家禽就這樣活活被撲殺,總是按著他們自己家禽的熟悉的呼喚,把雞鴨呼叫地遠遠的,故意讓人抓不著。與此做法相比,虞青更傾向那些先聽到了風聲村民,利索的把家里的雞鴨全宰了煮了吃的做法。就虞青內心來說,她總覺地那活蹦亂跳散養在農戶家里的雞鴨,不會染上什么病,就這么裝進麻袋活埋了,那真真是可惜了。哎,虞青那從小受了“粒粒皆辛苦”深刻熏陶,本能愛惜食物的天性似乎在哪都改不。讓虞青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個農婦,家里養了三只大公雞,那公雞也真是好啊,羽毛油光水滑的,雞爪金黃金黃的,尾巴的毛高高翹起,像是一把小掃把,看著就特喜歡。虞青他們去抓她的雞時,她哭著緊拽那裝雞裝鴨的麻袋,“求求你們了,那雞是留著我大兒子高考吃的。前段時間我二兒子病了一場,他鬧著要吃雞我都舍不得宰殺給他吃啊!我大兒子讀高三了,平常都沒錢給他買魚買肉吃,就指著這幾只雞給他補充點營養呀!我,我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好苦啊!求求你們了!”眼淚在農婦瘦削粗糙的臉上流淌,像是在溝壑中前行。虞青看著那破舊的土坯房,時間讓原來的黃色變成了黑褐色。房子里除了一張吃飯的舊四方桌以及圍著桌子邊上的四條寬窄不一光滑不一的長凳外,還有就是一輛已看不清原來顏色破舊的自行車,車上掛著大大小小的衣服褲子。聽她這么哭訴,那幾個抓雞的人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虞青走到組長王平身邊說,“王委員,要不,這幾只就算了吧!”王平似乎也正有此意,“應該不會有問題吧!”這話雖是對著虞青說的,但也是問他自己。有些事總是提起來千金,放下來三兩。“出了事我承擔好了。”王平最終還是下了決心。他朝工作組的人使了個眼色,大家都心領神會,都把雞還給農婦,農婦什么話也沒說,從廚房里拿出菜刀,利索的把這三只雞全殺了。虞青眼眶濕濕的,她小聲對王平說,“要是上面追責,就讓我擔著”。王平臉色凝重,“你一個女人家家的,想那么多干嘛,有事也是我的事。”過后,虞青覺得自己太天真,萬一那三只雞染上了禽流感,那她可就罪孽深重了,豈止擔責那么簡單,王平正是考慮到這些,所以,才這樣對她說。看來很多時候,做工作還真是不能感情用事的,理智與原則更能切斷一切隱患。
相比抓安溪村散養的雞鴨,撲殺郭軍生養殖場鴨子工作量多了好幾倍。他家有十幾個鴨棚,每個鴨棚里有一千多只鴨子,總共就有一萬二千多只。安溪村所有的散養雞鴨的農戶所有的雞鴨加在一塊也不過二千多只。所有對于散養,養殖場那可就是大場面了。虞青一行人有些腳不著地的進了一個鴨棚,因為鴨棚里到處是鴨屎,真不忍心下腳。鴨棚里鴨毛紛飛著,仿佛是個異類的世界。進入鴨棚唯一的有點好處就是比外面溫暖地多,只能說鴨棚里鴨氣很高,那么多的生靈的呼吸就把溫度升上去了。虞青他們進入鴨棚時,鴨子們搖搖擺擺地從鴨棚的這邊走到那邊,從那邊走到這邊,還時不時地唱著鴨歌,全然不知大禍已臨頭。虞青很快把一只鴨子抓在手里,這是她撲殺以來第一次抓鴨子。先前在安溪村抓雞鴨,拼的是速度和技術,所以都是由他們男同志去抓,抓到后擰斷脖子,然后扔到麻袋里,由女同志負責打包。現在鴨棚里抓鴨子不用費什么力跑什么路,又因數量大,所以工作組就得全員上了。鴨毛之下的鴨子的身子暖乎乎的,它那小眼睛像是一顆小黑豆似的滴溜溜的一直看著虞青,令虞青的手發虛,怎么也下不了手。她都幾乎沒法去想象它會就此在自己的手里斷了命,然后就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了。她呆愣著看著旁邊的執法局的李昆凌,他倒是動作利索,一抓一扭一丟,三步就完事了。“我可不可以不扭斷它脖子了,直接放在麻袋里?”虞青征詢李昆凌的意見說。“也可以吧,只要不讓它們跑出來就行。”李昆凌回答她說。虞青聽后如釋重負,只要不讓她那么殘忍的殺生,那就是對她的特赦了。昏黃的燈光,刺鼻的鴨糞味,紛飛的鴨毛,鴨子的不絕的慘叫聲,那種近乎用酷刑的環境讓虞青的心備受折磨,或許她一直就懷揣著一顆敬畏生靈的心。心累或許只有少數幾個人,身體的疲勞卻是席卷了他們組的所有人。虞青他們已連續工作了十幾個小時,此刻的他們已是手無縛雞之力,腳無移步之勁,更嚴重的,一直佝僂著腰干活,腰已直不起來了。“明天早上我呀,使勁那么一咳,呀,怎么喉嚨里咳出了一只鴨子?”縣志辦吳主任說。他是一個非常樂觀的人,平常似乎有講不完的笑話和段子,這在全縣都是出了名的。聽到他這么一說,覺得很好笑,但是不知怎么也笑不出來。喉嚨干干的發硬,似乎做不了任何工作了。“都說最浩瀚的是宇宙,我現在覺得是鴨棚,那無窮無盡的鴨子啊!什么時候我才能把你們趕盡殺絕呀!”“對啊,再干下去,它們不死我也得活活累死了。”工商局李股長說。“我們還沒完成任務的一半呢?好像還有七個鴨棚的鴨子還沒動一只。”“啊!我真不行了!”農業局的小芳攤坐在地上,全然不顧滿地的鴨屎,所以,“講究”永遠是對那些有條件的人。就像有錢的人會講究吃飯的地方多少星級的大酒店,沒錢的人才不管,路邊攤吃地也十分歡。“你們這些女同胞啊,別怪我們男同志不憐香惜玉,我們也想把活全攬下來,可是,任務在那么巨大,我們人員又那么單薄,我們也是沒辦法啊!我都向上面要了幾次人,請求他們派人來支援我們,可他們都回答說已派不出人來了。”組長王平說。是啊,冗長的勞動時間,超強的勞動負荷早把缺乏勞動鍛煉的工作人員累的疲憊不堪了,每個人都累,每個人都想休息,可是每個人是不能休息了。那“嘎嘎”叫喚的鴨子,像一根根扣在他們頭上的弦,每叫一次就得緊繃一次。虞青農村出身,打小就是干農活的好手,只是幾年大學幾年工作后,干農活的功夫基本就荒廢了,所以古人說“業精于勤荒于嬉”那可真真就是至理名言了。現在的她也兩腿發虛,手腳無力,戴著口罩在那么混濁的空氣里那么久,感覺有點窒息。組長既然這么說了,大家就不好再說什么了,只得有一下沒一下的干,傳說中的磨洋工就是這樣子。
外面,天空已露出隱隱的亮光,空氣清新又寒冷,高大的苦楝樹枝丫上零星的掛著已脫落變枯黃的苦楝子,遠處的田野間,一根根矗立的電線桿像一個個衛兵一樣,紋絲不動的守衛在那里。相比外面,特別對于剛從外面進入鴨棚的人來說,鴨棚里是一個絕對渾濁的世界。鴨子時時撲騰揚起的灰塵,像是一場場微型的沙塵暴,所經之處必將昏暗,布滿蜘蛛網燈泡發出的灰黃的燈光更是增加了這種沙塵暴般的效果。虞青他們似乎已習慣了這濃濃的腥臭味,迷迷蒙蒙的空氣,唯一沒有習慣的是身體的勞累,他們像是拉田累壞的老黃牛,任憑主人用多大力氣的抽打皮鞭,仍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工作停滯不前,沒人還有力氣去管它能不能突破,卻是發愁這種局面將如何終結。“要不,我一把火把它們都燒了,你們還能有烤鴨吃呢!”大半生工作都是勤勤懇懇的黃國軍說,他的頭發已亂糟糟的,上面有好些鴨毛,臉上也沾滿了灰塵,真就像在鴨棚里睡了一夜一樣。“想像一下,一下子烤幾千鴨子,那場面,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啊!老黃,我支持你!”吳主任倚在鴨棚中間的一根柱子上,有氣沒力地說。眾人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心中明白的很,那就是一句氣話而已,那種一次烤幾千只鴨子的盛況是永遠也不會發生的。
好像,世上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你越是心心念念的期待結果,結果像是跟捉迷藏,永遠站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當你放棄期待,不再守望時,結果就會悄無聲息地出現,讓你驚異地站不住腳。沒有任何預兆,只聽見“砰”的一聲,就看到小芳突然直挺挺地倒在鴨棚里。剛開始,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卻見嚇壞了的鴨子著急忙慌地從她身上跳來跳去這才反應過來。王平一邊吩咐李昆凌把小芳背到外面,虞青和吳麗負責照顧她,一邊撥打120。
猛然從鴨棚走到外面,雖清冷的寒風令虞青不禁打了個寒顫,但對于久處昏暗、渾濁、吵鬧環境的人來說,不異于重獲新生。外面那么光亮那么的有質感,就是路邊枯黃的小草,虞青也倍感迷人。李昆凌先是把小芳放在路邊的草地上,虞青坐到草地上將她扶起,讓小芳倚靠著她。虞青把手放到小芳的胸口,感覺她心臟跳動還平穩,就是全身燙地厲害,想必那就是她昏厥的原因之一。她現在全身都臟兮兮的,像是在垃圾堆里打過滾的貓,就連臉上還有鴨子腳蹼的印子。地下跟冰塊似的,那種冰涼沁人骨髓。吳麗四處搜索,終于找到兩塊大一點的木板,雖不干凈,但還是能用。虞青和吳麗一起把小芳弄到了木板上,照舊由虞青摟抱著她,比起剛才坐地上,坐在木板上暖和多了。很快聽到救護車“嘀唔嘀唔……”的聲音,虞青的心里如釋重負,總算來了,而且來的不只一輛。從一輛救護車上動作迅速地下來幾個穿著防護服的人,他們來到小芳的面前,對小芳做了一個快速的檢查后,用擔架把小芳抬上了救護車,那輛救護車很快開走了。另一輛車子卻一動不動地停在那里。正當虞青疑惑之際,王平和工作組的其他人從鴨棚出來了,冬天的陽光清晰照著他們一個個疲憊的臉,還有零亂又骯臟的全身。他們臉上無論是深是淺的皺紋,此刻都成了一條灰線。“大家都過來一下,”王平對大家說。見大家很快聚攏在一起,他臉色凝重的說,“剛才經幾位專家集體初步診斷,小芳,小芳疑似被傳染了禽流感了。”不亞于被強電流擊中了一樣,虞青他們使勁地晃了晃腦袋,卻始終還是不相信的樣子。“怎么可能?是疑似吧,那就有可能不是。”吳麗聲音發顫地說。其實在大家的潛意識里,禽流感還是離自己很遠的。“哎,對,但也有可能……就是了。現實就是這么殘酷,大家要有最壞的打算。”王平說到這,有點說不下去了,他轉過身去調整了一下,然后又轉回來,語調平穩了一些,“大家也都累了,看,那輛救護車就是來接我們的。”“它要把我們帶到哪兒?”“原先的敬老院,我們被隔離。
敬老院位于一座小山坡上。三面都是山,一面臨路,面積有一萬多平米,里面除了三幢四層的青磚房子外,就是院落了。因此,院落的面積很大,走到里面就有種很寬闊的感覺。特別對長期居住在房屋林立的人來說,這兒就是天堂了。原先住在這個敬老院的那些老人兩年前都搬到新建的敬老院去住了,那兒更大,設施也更齊備。敬老院的東側,有幾塊很大的菜地,雖都已長滿了草,綠油油的,卻也絲毫掩蓋不了老人們曾辛勤勞作的痕跡。除了菜地,敬老院里還種了很多果實,像枇杷樹呀、橘子樹呀、棗樹呀、桃樹呀……仿佛小縣城里的常規果樹品種,這個敬老院是應有盡有。第一次來到那兒的人會以為進入了一個果園。可惜這是冬季,既沒有樹開花,樹上也沒有果實,除了橘子樹,其它樹的樹葉都稀稀拉拉的。即使如此,絲毫不阻擋人們的想象它們在春天或夏天里枝繁葉茂的樣子。虞青原本以為就他們幾個人被隔離,卻沒想到三幢房子除了餐廳和廚房以及兩間管理辦公室,幾乎都住滿了人。他們大部分是以郭某為核心向四周輻射的關聯人。首先是郭某的家人,然后是與郭某家人聯系密切的人,再就是郭某家人聯系密切的人聯系密切的人,以此類推,形成了一條很長的反射弧。所以隔離的人也就多了起來。不要以為人多了就熱鬧了,相反,每一幢樓都安安靜靜的,幾乎聽不到人說話的聲音,倒是樹上的鳥兒,總在樹上嘰嘰喳喳的。被隔離的人,一人住一個房間,除了洗澡和上廁所,都不能離開房間。就是洗澡和上廁所,也要事先報隔離辦安排,以避免隔離人與隔離人相遇,發生二次傳染。被隔離的每一個人,雖只是懷疑有可能被傳染,此時卻像極了古時候的人得瘟疫,每個人都避之不及。房間里除了一張床,什么東西也沒有,就這床想必剛買的,還散發出濃重的油漆味。被隔離的第一天,她天昏地暗的睡了一天。第二天精神好多了,這才關心起自己的處境。呆在房間里面,除了打開窗子看看外面的樹,數數樹上的葉子,就是玩手機了。她曾給家里去過一個電話,母親一聽是她就大哭不止,就像她已得了絕癥似的,任憑虞青怎么安慰怎么解釋都無濟于事。她換了讓父親接電話,沒想到話沒說兩句,父親也哽咽起來。這讓原先覺得被“隔離”算不了什么事的虞青心情變地很糟糕,可又沒法化解,只能默默掛了電話。桑陽給他來過電話,兩人在電話里聊了一會兒,相比虞青的父母,桑陽表現的云淡風輕,可能他也覺得不算事,這讓虞青倍感安慰。由于他總有電話打進來,虞青不想耽誤他的工作,就意猶未盡地掛了電話。
被隔離外的世界,當然不似虞青以為那般的平靜。隨著隔離人數的不斷增多,家禽撲殺面積的延伸,弄地全縣人民愈加人心惶惶。原本還以為那只是政府又一興師動眾鬧騰,現在不得不開始重視起來。不管是工人、農民、干部都小心謹慎不打折扣地執行政府的每一個指令。該撲殺的撲殺,該清理的清理,該消毒的消毒。全縣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干凈整潔,就是以前的犄角旮旯、衛生環境死角此次也被徹底清理消毒。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那些曾僥幸生存下來的各類細菌此刻似乎已無處可逃了。除此之外,還發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就是有人傳言板藍根可以預防禽流感,一時之間,各大藥店的板藍根被搶購一空。商家調貨不贏,以至于板蘭根好幾天都處于斷貨狀態。外面的氣氛如此之緊張,這也難怪虞青的父母擔心難過地哭了。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虞青正躺在床上看手機資訊,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虞青猜想是送開水的人來了,前兩天也是這個點送來的。她也懶得整理自己被睡亂的頭發和衣服,直接就去開門。門一打開,一種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桑陽站在門口,兩手提著東西,嘴角掛著微笑,目光閃閃地看著她。虞青一時反應不過來,桑陽卻很快溜進了屋子,反身立刻把門關上了。“你……”虞青忍不住叫道,但她的嘴很快被桑陽的手捂住了,只看到虞青的眼睛在骨碌轉著。“噓……”桑陽松開手,朝虞青做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你……”虞青還是忍不住要說話,這次捂住她嘴巴的可不是桑陽的大手卻是他堅韌有力的嘴唇。他的嘴堵住了虞青的嘴,熱烈的激吻起來。虞青架不住他的熱情,心中的顧慮與擔心逐漸的模糊,全情地與桑陽親吻起來。正當兩人越吻越激烈之時,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虞青先是被嚇了一跳,然后迅速掙脫桑陽的懷抱,整了整剛被弄亂的頭發,滿臉潮紅地看了桑陽一眼。桑陽兩手下垂,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看著虞青直笑。虞青又羞又慌,不知如何見人,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門外敲門聲急,用冷毛巾擦了把臉,再整了整衣服,覺得比剛才自然多了,這才開門。門外站的是隔離辦的黃主任和小李,兩人都戴著厚厚的口罩,額頭上已滿是汗水。“小虞啊,有沒有陌生人到你的房間?不對,是你有沒有看到什么陌生人,一個男的,三十左右。”黃主任顯然覺得說有陌生的男人進入她的房間是對她的褻瀆,所以才改口問有沒有看到。虞青的頭“嗡”的一下混亂了。對呀,自己還正被隔離呢?怎么能和桑陽親吻呢?萬一自己已感染了禽流感,那……啊!后果真不敢設想。剛才自己真是暈了頭了,把這么嚴重的問題都忘了。那現在,怎么辦呢?面子的問題是沒法顧忌了,這事是絕對不能隱瞞的,這可關系到公眾的安全。想到這,她滿臉尷尬地說,“我朋友,他,他給我送東西來了。”虞青的話剛落,桑陽已站到了門口。看到他,黃主任長舒了一口氣,“你……你,剛才我不是叫你快走嗎?這兒可不能逛的。”黃主任顯然原先是打算破口大罵一頓的,害的她擔驚受怕瘋一樣的尋找,所以她厲聲“你”“你”幾次,最終還是平息了怒火,語氣恢復到正常。壓住黃主任心中怒火的當然不是桑陽誠懇的認錯態度,是那滿滿的一車子板藍根。當黃主任看到那滿滿的一車子板藍根并且桑陽說全部無償贈送這兒時,黃主任幾乎感激涕零了。在板藍根那么緊缺的時候,一下子能擁有那么多的板藍根,這就無異于成土豪了。當土豪的感覺真好啊!不用小心算計,縮手縮腳,可以放開手腳盡情地用,話要說回來,那畢竟是藥不是飯,還是要適量的。“我是特意來看她的。”桑陽坦誠地說。“哦……”黃主任那么意味深長地一“哦”,羞的虞青滿臉通紅,仿佛向她承認了他倆干了壞事一樣。“既然已這樣了,你是不能再走了,就這隔壁有一間放雜物的倉庫,一會兒我叫人收拾出來,你就住到那兒去吧。”黃主任說完,快步走了,小李一路小跑追隨著她去了。“你傻啊!萬一我傳染了怎么辦?”虞青此刻神經質般地擔心起來。“那我就和你一起得禽流感唄!剛才那么熱烈地吻你,不就是這個目的嗎?”桑陽一臉壞笑,目光卻是溫溫柔柔的,看地虞青滿心暖暖的。“你……”想到剛才的熱吻,虞青又羞又惱,她胡亂的錘著桑陽的胸脯,桑陽順勢一把將她摟住,又熱吻起來。
這樣,桑陽就住在虞青隔壁的房間。因為是隔離,每個房間你看到的時候總是關著,好像它們就是一直關著的。這樣也就方便了虞青和桑陽來往。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倆就穿著襪子躡手躡腳的從這個房間躥到那個房間,兩人倒有點像偷情,事實上好像是比平常的約會刺激一些。兩人溜到一起自然要親親我我一翻,然后再一起在手機上看電影或者聊聊天啥的,日子看起來十分愜意。兩人以前從沒那么多時間粘在一塊,這讓虞青心中開始滋生出希望隔離的時間長些的想法。讓虞青感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桑陽的電話太多了,并且,每每他接完電話,他原本的好心情總是要打折扣,盡管他十分盡力的掩飾,但虞青還是能感覺得出來。
一天晚上,虞青偷偷溜進桑陽的房間。房間里煙霧繚繞,白色透明的煙灰缸里已是滿滿的煙蒂。桑陽站在窗前,神色陰郁。虞青什么話也沒說,慢慢地走到他身旁,雙手環抱著他的腰,頭倚靠在他的肩上。桑陽輕輕抓住環抱著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窗外是漆黑一片,偶爾能聽見風吹樹葉的聲音。虞青感覺桑陽今天的呼吸格外粗重,心中猜想他一定是遇上事了。她很想問,忽又覺地桑陽要是想告訴她自然會告訴她的。就在這時,桑陽的手機響了。“嗯,”桑陽說,眉頭微微一皺。“桑總,黎總剛剛回電話說,要是在原先講好的降三個的基礎上再降一個點,而且他首付只能付售價的50%,同意這些條件他才會接盤。”由于兩人貼的那么近,電話里的聲音清晰地傳到虞青的耳邊,虞青聽出那是李旭的聲音。“嗯。”桑陽不動聲色的應著。“這個人也太黑了,明顯是趁人之危嘛!”李旭繼續憤憤的說,“本來我們的報價就夠低了,再降一個點,那不是逼著我們割肉嗎?還首付60%。”“嗯,我知道了,蔚廷灣季總那邊呢?”“季總,季總倒還可以,沒有漫天壓價,只是他拿不出那么多現金,這對我們也沒什么用啊!現在富泰那兒到處缺錢,鼎盛建筑公司說再不按合同規定給他們打錢,他們就要停工了。更氣人的是我們公司的那些董事,說只要鼎盛建筑公司一停工,他們就要退股或另選董事長。唉,反正公司現在已亂成一鍋粥了,桑總你能不能想辦法出來一下,很多事情只有你在才能拿定主意啊!”“出去?那是不可能的。”桑陽揀最容易回答的回答。“那怎么辦?”李旭的聲音里充滿了焦急。“沒事,你不用擔心,你該怎么辦的還這么辦。”桑陽說完就掛了電話,他站著沒動,雙手仍握住虞青的手。虞青可安靜不了了,她轉過身對著桑陽說,“原來你那兒那么多事。”“放下了,就什么事也沒有。”他拍拍虞青的肩,安慰她說。放下,那是了結了塵緣的人說的話,什么四大皆空,什么心靜如水,是個凡人那是根本做不到的,只是一時用來自我安慰罷了。像桑陽那樣的男人,沒了事業,無異于鳥兒沒了翅膀,猴子沒了雙腳。虞青的頭緊緊貼住桑陽的肩,輕輕的說,“就是吃糠咽菜,我也一輩子跟著你。”桑陽的身子凜了凜,然后不由地長吸了一口氣。他轉過身,雙手扶住虞青的肩頭說,“傻瓜,怎么可能讓你吃糠咽菜,我桑陽的女人,一定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虞青看著桑陽,見他此刻是滿滿的自信與果敢,讓人見了不會有絲毫的疑慮。“我已經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虞青心里是滿滿的感動,她有些癡醉的看著桑陽。桑陽哪受地住她這么看,一把將她摟在懷里狂吻起來。????第二天傍晚,虞青已吃過晚飯,收拾碗筷的阿姨已過來收拾碗筷了。虞青把碗筷遞給她時,她嘀咕著說,“你隔壁的那個不知怎么回事,一日三餐的碗筷都沒收到……”她正說著,只見黃主任帶著四五個人上來了,其中還有兩個穿著防護服戴著口罩手套,已是全副武裝的醫生護士。他們急促地在桑陽的房門前停下,虞青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自昨晚分開后,他們就沒再聯系,本想著到了晚上再過去的,不曾想……記得昨天分開時他還好好的呢,發生什么事了……“桑陽,開門。”黃主任一邊敲一邊叫著,可好一會兒也沒反應。敲門聲叫喊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把在場的人一遍一遍的敲進緊張與恐怖的范圍。“桑陽,你再不開門我們就硬闖了?”黃主任扯著喉嚨大聲叫道,聲音有些許的顫抖。“桑陽,你再不開門我……”就在這時,門“吱嘎”一聲開了。門口的人條件反射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有點呆愣的看著這個胡子拉碴,臉上有些余怒的男人。還是醫生反應快,他立刻走前一步,用體溫槍對著桑陽的額頭測體溫。醫生的目光緊盯著體溫槍,其他人的目光盯著醫生,像是等待已在弦上的箭。“36°8”,醫生說。“多少?”黃主任問。醫生又看了看體溫槍說,“36°8”。那個數字讓在場的人都長舒了一口氣。有個女的捂住自己的胸口蹲了下去,不停輕聲說,“我的小心臟啊!我的小心臟啊!”。“桑總啊,你有什么不舒服嗎?”黃主任恢復了以往對桑陽恭敬和藹的態度。“沒有。”桑陽仍舊沒精神,壞情緒仍未扭轉過來。“那你怎么不吃飯啊,疫情期間,多吃飯才有抵抗力……”黃主任苦口婆心的說。“沒事了吧?”桑陽打斷黃主任的話問。黃主任尷尬地看了看他,“沒,沒事了。”黃主任話音剛落,門就關上了。
晚上,虞青去敲桑陽的門,沒人應,手機關機。天空黑壓壓的,雷聲一陣響過一陣,不知道為什么怎么沉寂的冬天怎么會有雷聲。虞青輕輕的敲過隔離著她和桑陽的那堵墻,向是自說自話,毫無反應。此刻,她多想幻化成孫悟空或是土行孫,能夠有穿墻破洞的本領啊!虞青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太擔心桑陽了,一顆心總也靜不下來,就像那隆隆的雷聲,把安靜的世界震的七零八落。桑陽原本或許只是要靜靜的,虞青雖這么想,卻總報希望的撥打著手機,像是彩民一樣,雖知希望渺茫,卻也一次也不舍得遺漏。第二天,虞青問收拾碗筷的阿姨,她說桑陽只是晚餐吃了點,其他的都是原封不動拿了出來。虞青的心幾乎跌落到谷底,就在這時手機突然來了一條信息,“這幾天我處理一點事情,你要好好的。”虞青盯著這幾個字一陣發愣,然后喃喃地對自己說,“好的,知道了。”
看來劃重點不是學生的專利。一個人,一個單位,一個國家在每個時候都有自己的重點,有時,只是沒太在意罷了。現在無論是網絡還是電視,鋪天蓋地的都是抗擊禽流感疫情的新聞,有行動,有事跡,有畫面。不用人說,也知道了當下抗擊疫情是重點,是重之重,不需喊話也不虛重申。虞青有聽新聞入睡的習慣,她在“這次疫情,一共撲殺家禽二千五百九十萬只……”這樣的新聞播報中睡去,也在“這次疫情,一共撲殺家禽二千五百九十萬只……”中醒來,揉揉眼,問自己是剛睡還是已經是睡醒,迷迷糊糊中閉上眼繼續睡。
第三天下午,手機突然痙攣似的響了起來,安靜了那么久的手機突然那么鬧騰竟有一會兒讓虞青感到不適應。“把門打開。”手機里傳來了桑陽的聲音,他不等虞青說話就把手機掛了。虞青看了看窗外,窗外是亮堂堂,“不還是白天嗎?”。心中盡管疑慮重重,她還是打開了門,讓門虛掩著。沒一會兒,桑陽就溜了進來。虞青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幾天不見,他瘦了一圈,臉上的棱角越發分明,胡子拉碴的,眼眶深陷。但是他的目光卻是神采奕奕,看到他目光如許,虞青知道,他所遇到的山高路險,如今都已塵埃落定。“你……”不等虞青說話,他一把將她抱住,嘴巴堵上了她的嘴巴。
小芳經省級權威醫院的幾道檢測,確定其并未感染禽流感。這令好些人都長舒了口氣,特別是因為她而被隔離的人。虞青和桑陽走出敬老院隔離點時,不禁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干干凈凈的看不到云彩,異常地顯地很高很高。路邊一排高大的梧桐樹,樹葉已經落盡,枝枝椏椏間有根筆直的電線橫穿而過,像是要去無盡的遠方。“外面真好啊!”虞青回過頭,看見吳麗已站在身后,隔離的那么多天,她好像皮膚變白了些,人看起來也更漂亮。“自由真好啊!”吳主任放下旅行袋,張開雙臂,閉上眼睛,盡情的抒發著。現在的他們,就是看到草叢里的狗屎,也會倍感親切的。以前總嫌冬天的風過于撕裂,萬物過于蕭瑟,現在看來,只有外面的一切才是最為鮮活的,它總能帶動起蟄伏在心底里的各種熱情。“噓——”口哨吹地俏皮又響亮,虞青抬頭看著桑陽,見他臉上有著孩子般的笑容,不禁捶了捶他的背,“呦,耍嫩啊!”桑陽摸了摸虞青的頭,沒說話,繼續“噓——噓——”地吹著口哨,直到聽到有人說“桑總,車來了。”桑陽見是李旭,他開車來接他了。他啾著嘴,又響又長地吹了一記“噓——”后,大笑著拉著虞青往車邊跑去。
車上,李旭興奮地說“老大,你那‘以租代購’的營銷模式簡直絕了。”“以租代購?”虞青不解的問。她原本以為,接下來迎接桑陽不知是幾重山幾重霧,現在見李旭這么個神態,就知早已云霧散盡。“說結果。”桑陽佯裝霸氣地說。“新區的寫字樓全都租,賣出去了。有了那筆錢,可以維持到鼎盛公司把富泰建到整個工程量30%,到時,我們就可以預售了。這樣,蔚廷灣也不用賣掉了,總之,咱們活過來了,啊,太不容易了!”李旭感慨加興奮的說。虞青看著桑陽,只見他微微笑著,什么話也沒說。那些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日子就像輕煙似的飄走了,他的眼里是一片風浪過后的平靜。從這點說,虞青不得不承認,他比自己成熟太多,換作自己,就算不發瘋似的狂叫多遍,也得一蹦三跳或者顛顛倒倒的來這么幾下,總之是不會在沉寂中濾過所有的情緒的。“你——”虞青握住桑陽的手,眼里冒花似的看著桑陽。桑陽見她那樣,不由地緊張了。“你為什么這么厲害呢?”虞青說完,撲到桑陽身上了。“天,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猛了?”說著把虞青緊緊摟住,迷戀地看著虞青的唇,唉,要不是李旭在,非狂吻一陣不可。
后來虞青知道了,桑陽所采用的“以租代購”的模式是這樣運作的。就是租戶只要一次性交付所租寫字樓銷售價的60%及十年的租金,那么他將在十五年后擁有所租寫字樓的產權或者租戶一次性交付所租寫字樓銷售價的60%及十五年的租金,那么他將在十三年后擁有所租寫字樓的產權或者是租戶一次性交付所租寫字樓銷售價的60%及二十年的租金,那么他將在十一年后擁有所租寫字樓的產權。這么個大優惠,可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很多簽約者在簽完約后還不停的問,這是真的嗎?確實,這不是優惠一萬兩萬的事情,每個寫字樓動則就是百萬甚至是幾百萬,擱誰也會懷疑它的真實性。桑陽這猛的砸錢自有他的道理,就現階段,沒有資金流轉他所有的棋就會陷入死局,只要流轉到資金,他的棋就能全盤的活。另外,售價雖是60%,但是那一次性交付的十年十幾二十年的租金,加在一起就是一比巨額的數字,能快速沖抵銀行的利息,這也是這個“以租代購”模式的隱性亮點,一般人是很難發現的。割肉時雖有點疼,但棄車保帥的效果還是挺不錯的。
禽流感在全縣人民的嚴防,嚴控,還有就是大殺下,疫情得到很好的控制。全縣的雞鴨鵝殺的也才不多了,都沒幾只活口了。大家秉承的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走一只。”的原則,所以只要稍微能挨上邊的,都殺了。沒了生長的土壤,病毒當然也就沒法生存,只能悄悄的撤了。日子像恢復了原樣,生活軌跡照舊,一日三餐照舊,日歷照舊一天一撕,樹葉掃了又掉了下來。只是,老百姓買菜之際,總是不自覺的走到活禽市場,當發現那兒裝雞鴨鵝的籠子空空時,才發現自己又走錯了地。對于虞青來說,禽流感疫情過后,那些曾經經過的苦和累都變得模糊,她卻對那段隔離的日子印象深刻,并且時時懷念。總覺得那段經歷是她和桑陽戀愛旅程中里程碑般的事件。疫情過后,桑陽特別的忙,雖然他不忘時不時的給她電話。那些電話一般都是在車上打的,他會告訴她他是去哪兒哪兒的路上,風塵仆仆的樣子,而且期間時不時有電話進來,虞青只好勸說他掛了電話,安慰他她會好好的。他那么忙又那么牽掛她,虞青自己也恨不得拴在他的褲腰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