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弦一愣，慢慢松開了水仙的手，后退了兩步，陰沉著臉，道歉的話卻是半點也吐不出口，最后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
一陣狂風吹過，頭頂的樹上落下了幾片葉子，悠哉的鳥兒還是蹲在枝頭看著樹下的人。
也罷，青山仍在，綠樹仍存，無法改變的東西也沒必要一直攥著。水仙僵著臉，突然向身旁的樹干上錘去，一聲巨響隨即而發，驚飛了樹上的鳥兒，也將樹木攔腰錘斷。
蘇扶羽剛剛還沒緩過神來，現在的巨響才是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忙上前攙扶起水仙。
“水仙，沒事吧？”
水仙慢慢收回手，吸了吸鼻子，這才是抬頭看她：“我沒事，咱們……咱們要不先回去吧？”
蘇扶羽拍了拍她的背，也同樣報以微笑：“好我們先回劍閣。”
兩人租了輛車，在日落時分趕回了劍閣，又一次回到了塵寒的小院子里，水仙本說回自己哪兒，但被蘇扶羽拒絕了，她現在這種情況蘇扶羽怎么放心讓她一個人待著？反正自己房間的床夠大，睡兩個人綽綽有余。
水仙坐在石椅上，撐著頭看著大片竹林，完全不像平常那樣神采奕奕，反而有些病懨懨的感覺。
蘇扶羽湊近她，直視著她的眼睛，發覺對方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就好像失去聚焦一般的死人眼睛。
“水仙水仙水仙？”
水仙還是托著腦袋沒一點反應，現在似乎是什么聲音也傳不到她耳朵里一般。
“水仙，”蘇扶羽拍了拍她的背，“有什么話千萬別憋在心里，會憋出病的。”
水仙回過神，沖她笑了笑：“我沒事。”可那笑分明比哭還難看，眉頭都蹙成了一團，眼睛也是憂郁地快滴出眼淚來。
“水仙，你別忘了，我也是個女人，你覺得我會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嗎？”蘇扶羽捧著她的臉，逼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在一瞬間水仙突然萌生出想要逃跑的沖動，就好像心里的一層傷疤被人揭開一樣，又癢又痛，但不知為何身體卻絲毫沒有動作，只能呆呆地望著蘇扶羽的眼睛。
“我知道，你很在意言子弦這個人。”
“沒有！”
“我也知道，你每次去找他打架不過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怎么可能？”
“我還知道，你喜歡他。”
“……”水仙被堵的啞口無言，只是愣愣地看著蘇扶羽，像是個懵懂的孩子。
“不，不可能！我恨他……”水仙別開眼，不敢再看蘇扶羽，好像再多看一秒，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會被她知曉一樣。
“你可以騙過我，但你騙不過你的心，”蘇扶羽笑了兩聲，搓了搓她的臉頰，“要知道女人的眼淚不會隨便為男人流的，尤其是你這樣性格的女人。”
半晌過后，水仙才稍有反應，她輕嘆了口氣：“是啊，我喜歡他。”
“我甚至一看到他都忘了自己是誰了。”
“每次交手之后，我都能清晰地起他的一招一式，一詞一言。”
“但我也恨他。”
“恨他為什么什么事都不告訴我。”
“恨他為什么從來都是武林為大。”
“恨他為什么不喜歡我。”
水仙眼角涌動著淚水，滿是失望的神色，她看向蘇扶羽：“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他……”
蘇扶羽拉著她的手，嘴角終于是釋放出一絲坦然的笑容：“我知道，雖然水仙表面上看著爽朗熱情，其實也是個小女生，喜歡的事放心底，但又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水仙猛地抱住蘇扶羽，終于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放聲哭了起來：“我為什么要這么喜歡他？太不公平了……我好累，扶蘇我真的好累……”
蘇扶羽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回復道：“乖，不就是個臭男人嗎？大不了換一個就是了，這樣的人配不上我們水仙。”
“可我還是喜歡他，我真的沒法喜歡別人了……”
世間唯君一人，奈何不得君心。
蘇扶羽心里也是種種地嘆了口氣，現世里她也遇到過這樣的妹子，一個是高中時候，另一個就是大學時候。兩人都很優秀，可惜看不清愛情的模樣，深深陷了進去，掏心掏肺卻得不到對方的一點點喜歡。
水仙剛來劍閣的時候，實力并不強，只是因為正陽看中了她那股沖勁，所以才破例將她帶回劍閣。
正所謂人弱被人欺，人矮被人騎，水仙也是一樣，幾乎所有的同門師兄弟都看她不順眼，憑什么掌門會格外看重她，收她為內門弟子？明明是個連靈力都沒有多少的小丫頭。
所以就將所有的重活累活交給她做，還專門挑刺，指責她這兒不好那兒不好的。然而正陽也沒多說什么，只是交給她基本功法，讓她獨自練習。
這同家族中的生活沒什么兩樣，她也曾經萌生出想要逃跑的沖動，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被抓回來之后又有更多的嘲笑挖苦以及懲罰。
然而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是言子弦的出現照亮了他的生活。
那時的言子弦是跟著老盟主來劍閣探訪的，無意間兩人便碰到了一起，言子弦對這個只有十幾歲大卻抬著比自己重十倍的木樁跑步的女孩有些好奇，便一直跟著她，和她說話，和她聊天。
久而久之兩人便熟絡起來了，水仙的性格也逐漸變得開朗，有了言子弦的指導，她的靈力也有所提升。
老盟主見兩人相處如此和睦，就有意將其撮合，以便拉近了劍閣武林盟之間的關系，可惜這事還沒定數，老盟主便已西去。
言子弦便擔起武林盟盟主的重任，可這擔子一但挑起，就要一直背負著這個名號，老盟主曾經也提醒過他，如果不想，這個位置不要也罷。可他沒有聽從，仍然固執己見。
所以言子弦水仙兩人相處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水仙也知曉他因為事務繁忙所以沒空找她，所以自己也專心修煉起來，為的是以后能和他共同經營好武林盟。
可她還是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一月，兩月，一年，兩年。水仙的功力越來越強大，言子弦的武林盟也越做越大；水仙受得劍閣上下的敬重，言子弦也受得整個武林的崇仰；水仙在劍閣比武上名列前茅，言子弦也在武林大會上拔得頭籌……
可兩人的關系越走越遠，水仙脾氣越來越暴躁，言子弦性格也越來越虛偽。
最后水仙實在受不了，找到言子弦，和他狠狠地打了一架，并且質問他：為什么從來沒有找過她？他到底在乎她嗎？
那天水仙記得格外清晰，清晰到他嘆了幾口氣都明明白白，言子弦用極為平淡的語氣告訴她，他要以武林為重，兒女情長不想考慮。
水仙氣瘋了，當即就把言子弦狠狠地揍了一頓，回了劍閣大哭一場，哭完之后又開始修煉。
而后，她便成了武林盟挑事的常客，混世魔女便由此而來。
但誰又知道，魔女之前也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女孩呢？或許只有言子弦本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