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吾王！”

——

奧古斯汀·托瑞多是一位剛剛參軍的新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參軍。

他只記得那天他正在上課，那節課還是他最討厭的文學課，那個教授長得就像猴子一樣，講課又無聊至極，如果睡覺還要被他罰抄教材。

突然外面進來了一個奇怪的人，把他們都叫了出去，填了一份不知道做什么的表格之后就被送到了軍營——

“喂，你叫什么名字？”

一個穿著厚重麻布斗篷的人向他搭話，令他有些不爽:好歹他在班級里還是一個小集體的頭子，以前根本沒人敢和他這么說話:

“什么喂……我叫奧古斯?。W古斯汀·托瑞多，給我記住了。”

“托瑞多？就是那個連搬個東西都要累散架的廢物——唔唔。”

奧古斯汀趕緊捂住對方的嘴巴:“喂，你注意點啊，現在宰相大人不就是托瑞多氏族的。萬一被人聽到了，小心掉腦袋……”

“反正早晚都是死，無所謂啊?！?

他摘下兜帽，神情冷漠:“還有我也不叫喂，我叫亞歷山大·喬凡尼?！?

“啊，就是那個到處招搖撞騙的……”

“我們不少都是做商人的，高利貸也是商業的一環。”

“啊，那你為什么要參軍？”

亞歷山大重新把兜帽戴上。

“我怎么知道?！?

說罷他就扭頭走了。

這個人給奧古斯汀的印象相當之差，莫名其妙上來搭話，又莫名其妙嘲諷自己——

真的好讓人火大啊。

……

“聽好了！你們這些臭小鬼！能夠參軍是你們的榮幸，從此以后你們就是王的劍與盾，你們的使命就是為王掃平他面前的所有阻礙！”

那個士官的聲音難聽得就像初學者拉的小提琴一樣刺耳，震得奧古斯汀耳朵嗡嗡響。

“這種工作不應該交給布魯赫那些人嗎……我他媽只是個姓托瑞多的半吊子魔法師啊……”

“那邊那個小鬼！你在自言自語什么！”

“沒什么……”

亞歷山大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今晚你不許吃飯，好好反??！”

“……？你——”

“你算什么東西，爺要回家讀書”這句話沒能說出口。

“您的教育令我受益匪淺?！?

奧古斯汀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心底詛咒這個士官。

晚餐時間。

軍營的飯菜和自己以前的相比，此刻就算是學校食堂也顯得和藹可親了。能明顯從不少人的臉上看見不滿，不過也沒人敢說話。

畢竟總比餓著強。

“是吧，托瑞多的貴公子？”

亞歷山大在奧古斯汀面前炫耀著那塊小麥面包。

“所以別光看著，分我一半啊?！?

他壞笑了一下:“我可不想吃處分——不過如果你以后愿意雙倍還給我的話我會考慮的?！?

“怎么都這時候還想著放貸??？”

“那我憑什么一點好處都沒有就白送你啊。”

奧古斯汀一躍而起，從亞歷山大手中奪過了那塊面包:“拿來吧你！”

亞歷山大愣了一下，聳了聳肩，無奈地笑了一下。

“記得以后還給我雙份。”

奧古斯汀擺了擺手，而后把注意力轉移到那塊面包身上。他不知道從哪下嘴。

“知道……我肯定會雙倍還給你的，反正只要打贏了回去多少倍都可以還你啦?！?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亞歷山大直接坐到奧古斯汀旁邊，摘下兜帽，頗有興致地看著他。

“我家里？我父親是王城的圖書管理員，但是很久沒見他回家了，也聯系不上。我母親嘛……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赡軋D書館那邊的工作有保障吧？”

“真厲害啊……我家里就只開了個銀行罷了，而且已經不知道多少年虧本了。家里也一直在吵架，我父親都想自殺了。”

二人對視了一下，可能是二人的相遇太過戲劇性了吧。他們不約而同地笑出聲。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這次輪到奧古斯汀提問了。

“我？”亞歷山大怔住了，他幾乎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曾經他的未來都是父母安排好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已經幾乎很少有人有自保的能力。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可能會做一個銀行家？但是現在……我不知道?！?

“我的話，我今后想做個作家！”奧古斯汀拍了拍亞歷山大的肩膀，哈哈大笑:“我父親以前也寫過不少文章，小時候我受他影響頗深。而我們學校那個教授根本不懂什么才是文學，以后我要找個機會好好給他上一課。

“你雖然看起來很討厭，其實意外的是個好人啊。你也要立個目標，不然等戰爭結束，我們回去的時候還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可就麻煩了?！?

“是嗎……謝謝你?！?

“嘛，說實話要不是因為這戰爭我們還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吧?！?

月亮不知不覺已經落下。夜晚再過不久就結束了，馬上就要到休息時間。

“但是……如果沒有戰爭，你也可以繼續讀書，我家里也不會破產啊。”

“啊……”

這句話把奧古斯汀塞得說不出話。

亞歷山大重新戴好兜帽，站起來拍了拍斗篷上沾上的泥土。

“回去休息吧，不知道明天又有什么樣的任務?！?

“等一下——！”

“不是這樣的！不要什么事情都往壞處想啊。你想如果我們回去，到時候我成為作家……”說到這奧古斯汀的聲音越來越小，愈發沒有底氣了。因為自己的想法似乎太過幼稚。

“你……你做書店老板不就好了……”

然而沒想到亞歷山大居然很爽快地答應了。

“好啊?！?

他的眼睛里有光。在這段短暫的相處時光里，奧古斯汀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我以后就做書店老板，希望你的書能大賣?！?

——

是他最害怕的雨天。

雨水落在身子上就好像刀子扎在身上一樣痛；對他來說流水的痛苦比身子被攔腰截斷要痛的多。

剛才發生什么了來著？他記不清了。反正這次是我們損失慘重，因為天氣不利。

他就像垃圾一樣被丟在路邊，沒人會再關心自己的未來。

依稀記得還欠了戰友兩塊面包，但是那個人早在之前的戰役就陣亡了。

但是沒人會在意這樣的小小損失吧。

“好想回去上文學課啊……”

一位披著斗篷、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子走上前，奧古斯汀早就對取自己性命的人是誰沒興趣了，只是對方漏出的幾絲銀發吸引了他的注意:

什么啊，貴族老爺居然還有閑心來處置我們這些人嗎？

劍落下，貫穿了他的心臟。

奧古斯汀·托瑞多咽下了最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