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為這位攤主沉得住氣。

顧心在攤位前又站了一會，對方還是沒抬頭。

不但沒找顧心理論，似乎連生意也不想做了似的。有個年輕媳婦路過問坎肩的價錢，女人一聲都沒吱，搞得人家挺不高興地走了。

“姐，你看她好像是那個誰……”靈兒把目光從衣服落到攤主身上，從側臉發現對方有點面熟。

顧心牽著她離開：“時候不早啦，咱看看段爺爺回來沒，別誤了車。”

集市上人挨著人，走出幾步去，就看不到攤后的女人了。

再往前走走，被人墻隔著，干脆連攤位也看不見。

但不光是靈兒，顧剛也覺得不對勁。

“心兒，我看剛才那衣服攤子上的婦人，好像是村里馮嫂子？她怎么賣起衣服來了，以前他家趕集不就賣點山貨嗎。”

這回攤子上不但有鄉村土產，還有一些針線活，繡帕啊，鞋面啊，荷包什么的，最惹眼的就是那幾件坎肩。

料子雖然不好，只是鄉村土布，但是款式和針線都不錯，掛在攤子上挺吸引人的。

要知道集市上的衣服攤本來就不多，零星幾個攤子上賣的衣服也是肥大結實的那種，秀氣款式著實少見。

“是馮嬸嗎？那攤子賣的坎肩是偷學米記的樣式，學又沒學像，看著怪寒磣的。她不一定會干這種事。”顧心隨口應道。

其實她早認出來了，那攤主雖然一直不抬頭，但身形側影是沒假的，是村里馮珍兒的娘沒錯。

劉大娘是馮珍兒大姨，這馮嬸和劉大娘是親姐妹，一個嫁到劉家，一個嫁到馮家。

村里女人一般都會做針線，平時納點鞋底子，繡幾幅鞋墊，趕集時候帶進城里賣很正常。不過馮嬸以前沒做過這個。

更別說賣坎肩。

那幾件坎肩，一看就是馮珍兒的手藝。

馮家賣什么東西顧心管不著，但馮珍兒一面跟著顧心賺工錢，一面又把米記的衣服款式扒下來自己偷著賣，這就不厚道了。

顧心沒有當場戳破，是看著劉大娘的面子。

回村的路上，顧心把這件事跟劉大娘說了。

“……倒也沒認真看清，興許不是馮嬸，回頭您幫我問問？米記成衣店對自家衣服的新款看得很重，平時城里其他成衣店敢模仿的，老板娘能堵著人家店門口罵三天，可別讓馮嬸撞在她手里。”

顧心倒不是編排米嫂，米嫂就是這個行事風格，關于她的潑辣軼事很容易就打聽得到。

“這是真的？”劉大娘一聽就有點著急，顧心說得委婉，但言下之意劉大娘怎么可能聽不出來。

“孩子，你當時就該找我去那攤子上，我讓她趕緊把坎肩撤下去！她這事辦得太糊涂了！怎么能這邊賺著你的工錢，回頭那邊坑你一把？”

“大娘您別急，興許馮嬸不是故意的，您問問情況，回頭把話說開就好了。”

顧心沒再說什么，馮珍兒母女辦事不地道，不能抹了劉大娘的面子。

幾個人回村之后，安頓下來，劉大娘就去了馮家。

今天何翡翠進城，繡工們也歇了一天工，馮珍兒正在家。

“大姨，咋這時辰來了，你們不是進城了嗎，回來怪早的。”

馮珍兒把劉大娘迎進屋，劉大娘開門見山就問她坎肩的事。

“……為這個嗎？不值大姨這么著急，看您走得一頭汗。”馮珍兒手里卷著一副帕子，靦腆地笑笑，“您看見攤子了？覺得坎肩做得怎么樣，我針線還行嗎？”

一副不好意思等夸獎的神情。

劉大娘氣道：“你針線行不行的，也不能偷著仿制米記的衣服呀，你明知道顧心收的繡活都是賣給米記，你還在中間賺著工錢呢，一邊賺米記的錢，一邊偷米記的款，這叫什么事兒！是你的主意還是你娘？”

馮珍兒嘴巴張了張，神色變得驚訝。

“大姨……您生氣了？”

“我怎么能不生氣，你這不是坑顧心嗎，萬一米記因為這個遷怒她，以后不收她繡活了，她可是要賠人家幾十兩

銀子的！”

“……沒這么嚴重吧。”馮珍兒害怕地縮了縮身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那衣服好看，試著練了練手，沒想坑心姐姐。”

“你練手做一件自己穿還不夠，做那么多拿集市上去賣？你真是……”

劉大娘想發脾氣罵一頓，可外甥女畢竟是女孩，不像自家都是兒子隨便罵，于是忍住一口氣。

誰知她還沒罵，馮珍兒已經嚇哭了。

“大姨我真不是故意的……不是……”

轉眼間淚如雨下，半幅帕子都哭濕了。

劉大娘沒轍，還得哄她。哄了半天馮珍兒還是抽泣，一雙眼睛紅腫得兔子似的。

“大姨您別著急，我沒事了……我年紀小不知道輕重，您別討厭我嗚嗚……”

劉大娘說我怎么會討厭你，趕緊收了眼淚，哭壞了眼睛什么針線都不能做了。

一直到日落西山，馮珍兒才勉強抹干凈眼淚。

她趕集的父母回來了。

馮嬸還沒進屋就喊：“珍兒快出來，你猜猜我賣了幾件！”

語氣中掩飾不住地激動。

馮珍兒提著裙子跑出去，一見馮嬸立刻又紅了眼圈。

“娘……”

“喲，閨女這怎么了！誰欺負你！”

劉大娘隨后出屋，覺得有點腦袋疼。

在馮嬸激動的追問下，劉大娘剛說清楚來龍去脈，馮嬸就急了：“大姐，你怎么分不清里外，咱們賣了衣服賺錢是咱的，咱不賣，顧心也不會多給咱多少，看你為了一個外人把珍兒罵成這樣，至于嗎！”

“這不是里外的問題，咱不能這么辦事啊！這以后珍兒還怎么去我家做工，你好意思再讓她拿顧心的工錢嗎？”

“不拿就不拿，咱珍兒手藝好，不給她做工反而賺得更多。”馮嬸拍拍錢袋子，“大姐你知道今天賣坎肩賺了多少嗎，五十文一件，我賣了三件，足足一百五十文啊！那顧心一天才給珍兒四十文工錢，差遠了你看。”

她帶去集市五件坎肩，都是馮珍兒的手藝，賣剩下兩件下次還能賣，這東西又不會天熱壞掉。

“哪能這么比，不是這么回事……”

“行了大姐，你別說了，這事就這么辦！回頭你也來幫我們做衣服，賺得肯定多，你跟那顧心進城才賺多少啊，再說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哪來的資格給你發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