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當即一愣。

她是怎么也沒想到，小兒子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不關乎家族興衰，只關乎……女人？

燈光下宋恒的臉色卻是那樣認真，漆黑的眸子里一半期待，一半迷惘。

自從進了緹騎那個見不得光的衙門，他甚少對人表露情緒，也包括家人。

老夫人多久沒被小兒子這么真誠地望過了！

“兒啊，你這次出門，是遇到心儀的姑娘了？”

老夫人一激動，差點把手邊的茶碗給掀翻。

小兒子的婚事，一直是她一塊心病啊！

找不到合適般配的女子，宋恒自己也不關心此事，老夫人私下里愁得緊。

誰知道兒子出了趟門，回來突然開竅。

老夫人這個心啊，歡喜得什么似的，只盼著兒子點頭。

宋恒還真就點頭了！

“是的，娘，我遇見一個想娶的女子。”

“是誰！”

老夫人噌地站起來，動作敏捷。

好像是立刻要把人家姑娘娶進門似的。

“是直水縣一個村里的女孩子，姓顧，今年十六，父親過世早，她帶著母親剛從家里出來不久，自己做小買賣謀生。我覺得，她很適合做我妻子。”

“……嗯。”

老夫人點了點頭，并沒有太聽懂。

“娘，我與她表露求娶之意，她不情愿，我一直沒想到該怎樣讓她早點改變心意。”

“……哦。”

老夫人再點點頭。

“娘，您認為我該怎樣做比較好？”

宋恒誠懇求教。

他對李望川說的那些方法，終究還是持嚴重的懷疑態度。

他認為顧心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不能用庸俗辦法。

公事私事，他很少跟家里商量，總是自己就完美解決了。但娶妻之事問問母親，他覺得總比自己揣摩強——畢竟母親是過來人，總能體諒女子心思吧？

“……兒啊，你是怎么看上她的，將你們相遇的過程說一說？了解一下這姑娘的為人，娘也好幫你出主意。”被兒子殷切望著，老夫人盡量讓自己顯得胸有成竹一些。

其實她比兒子還迷惘困惑！

兒子怎會突然看上一個村里的女孩啊，還是離開家門的，拋頭露面做買賣的？

等宋恒簡要說完兩人僅有的幾次見面，老夫人更困惑。

且不論那姑娘如何，小兒子這追求姑娘的方式……

真是一言難盡！

“兒啊，你好容易今日回家早些，就早點休息去吧？這件事娘得好好想一下，有了主意再告訴你，如何？”

老夫人決定緩緩先。

宋恒告辭離開，回自己院子去了，老夫人大半宿沒睡著。

勉強快天亮時瞇了一個盹，等第二天宋恒一出門，老夫人就派人往武靖侯府李家傳信，把李望川叫過來。

“您老人家真精神，氣色真好！”

李望川見了面就拍馬屁，笑嘻嘻給長輩問好。

老夫人讓丫鬟婆子都下去，一顆糖栗子丟在李望川腦門，虎著臉道：“別給我嬉皮笑臉，今天你不說實話，我打腫你屁股！你四哥看上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李家還沒封侯的時候，就和宋家有走動，而且當時仰仗宋家居多，李望川小時候就追在宋恒后頭玩，老夫人也算看著他長大，說話不客氣。

李望川一縮脖子，“……您這是從何說起？”

“別跟我繞彎子，就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你還想試探我知道了多少，好看情況糊弄我？”

老夫人知道他們兄弟相處的秉性，私密事是從來不跟家里透風的。她也不逼著他們破壞默契，自己先把宋恒說的細節都講出來，才讓李望川補充。

李望川聽完直咧嘴，乖乖，四哥這是認真了！？

連半夜讓人姑娘觀刑都告訴了母親，下一步還真是想訂親不成？

“那個，咳咳……伯母，您老人家不會派人去直水縣，把顧姑娘給教訓一頓吧？”

李望川覷著老夫人臉色問。

老夫人又一個糖栗子砸在他腦門。

“兔崽子你把我當什么人！以為我是你二姑那種沒見識的？”

李望川大姑母是太后娘娘，他還有一個二姑母，嫁的是普通官宦，靠著宮里才有些前程。

太后娘娘能訓誡教導皇帝，人人稱頌，這二姑母卻是個尋常婦人，還小肚雞腸，家里沒事都能被她搞出事來。每當家里兒子們看上了哪個姑娘想納妾，她不說規范兒子，先到人姑娘家羞辱一番，說人家狐貍精勾搭壞了她兒子。

前年因為這種事還差點逼死一個好人家的閨女，鬧得沸沸揚揚。

老夫人堂堂誥命，看不上這種做派，跟李望川又熟，一點不忌諱當面踩他二姑母。

李望川跟這姑姑也不親近，被老夫人罵了也不生氣，反而更加嬉皮笑臉。

“我想岔了，您可別怪罪，誰讓別人家的夫人太太都這么行事呢，您巾幗不讓須眉，是跟著老侯爺上過戰場的女豪杰，怎么會跟那些短淺婦人一樣，平白騷擾人家無辜閨女……”

“別油嘴滑舌，我要是去找那顧姑娘，也是跟人家道歉，怕你四哥嚇壞她！你放一百個心，照實給我說就是，你四哥是怎么就要娶他的？”

李望川得了這個承諾，知道老夫人從來說一不二，肯定不會去找顧心麻煩了，這才把此行和她的幾次接觸，一五一十告訴出來。

反正四哥都說過了，他這也不算背后告密。

言語中他是向著顧心的，盡量把她描繪得美好些——他心里還對顧心有愧呢！

畢竟他曾起過利用顧心的念頭，被宋恒點醒后他十分臊得慌，覺得自己不厚道，后來死皮賴臉求宋恒派神醫去給顧老頭治病，也是為了心里踏實點。

但為啥最后宋恒看上顧心了，說實話他實在沒搞懂。

跟老夫人講完了，他也仍舊一頭霧水。

“你說，那姑娘非常漂亮？”

老夫人也不懂。

李望川講的細節還不如宋恒講得多呢！

聽來聽去老夫人也沒找出關鍵——兒子到底為何要娶顧姑娘？

為了她漂亮？

“是很漂亮……我從來沒見過像她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李望川點頭。

說完他跟老夫人目光對上，彼此都疑慮，宋恒是為色相就娶妻的人么！

可是，不為這，難道還真為了顧心能挺過觀刑？兩人實在沒法相信這種理由。

“伯母，四哥要真是鐵了心，您會同意嗎？”李望川問。

老夫人沉吟不語。

她不介意宋恒娶村姑，宋家娶媳看的不是門第，但她怕宋恒一時沖動娶錯了人，以后生活不美滿啊！

“你要跟那姑娘交朋友，有聯系是吧？”老夫人思來想去，臨時做了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