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心沒搭腔。

這話她可沒法接，也不用接，大家伙都看著呢，誰都知道顧老太有點過分。

“你這是什么話，誰下毒手?。∵@是京城來的神醫，連我師父都得恭恭敬敬叫人家一聲老先生，人家什么身份，稀罕來禍害你家老頭子嗎？人家圖你什么啊，圖你長得美，禍害了你家老頭好霸占你不成??？”

李郎中吹胡子瞪眼罵一通，把屋里屋外鄉親們都給樂得不行。

這本不是該笑的時候，但是李郎中說得太逗了，不少人一時沒撐住，噗嗤噗嗤的笑聲此起彼伏。

鄉親們紛紛勸，讓老太趕緊閃開，別耽誤老頭治病。

反正老頭已經快要不行了，死馬當作活馬醫，總有點希望不是？就算治不好也不損失什么呀。

顧老太臊了一個大紅臉。

尤其是李郎中罵她“長得美”的時候，身邊有人特意去看她滿臉的褶子，使勁憋笑，弄的她更不自在。

“我怎么能讓那么長的針扎在老頭子身上！我是害怕??！”她哭嚎。

李郎中叫顧大和顧傳宗，讓他們快把老娘架走，別搗亂。

“……李叔，這…真行嗎？別出個差池……”顧傳宗看著金針也猶豫。

李郎中甩手，“得，你們都不信，我們還不管了呢！行醫哪有包治百病包全好的，行不行，那也得看病人身體怎么樣。神醫試一下，或許能好，若不好，那也是你家老爺子壽數到了，總不能賴在神醫身上。人家愿意給你試試就不錯了。你們既然死活不愿意，不想救老頭了，我們做郎中的也不會強行替你們做主?！?

說著，李郎中便請廖先生離開，莫在這里沾一身腥。

鄉親們議論紛紛，大多都勸顧家試一試。

顧彩霞率先開口了，“娘，要么就試試吧，不信別人，還不信李叔嗎？若能成，那該多好！”

她做主讓大哥三哥扶著老太出去，又恭敬給廖先生行禮，請他用針。

哭嚎的顧老太被架走，屋里才算消停了，最后剩下廖先生師徒，李郎中，顧彩霞和顧心。

廖先生開始行針。

一針，率先扎入顧老頭心口。

顧彩霞一聲驚呼。

廖先生那年輕的徒弟沉聲道，“大驚小怪的人不要留在屋里，影響行針，出了差錯我們不負責?！?

顧彩霞臉一紅，捂住了嘴。

顧心悄悄退出去，請了兩位沉穩的村中老者進屋，一起做個見證。免得萬一有什么事，回頭顧彩霞亂說話，污蔑人家先生。

廖先生行針不快，一針下去之后，要等許久，又在顧老頭穴位和經脈處推拿好一陣，才行下一針。

漸漸，天就黑了。

顧彩霞把屋里小油燈點起來，光芒卻很一般。

村里人家若不是很富裕，通常很少用亮油燈或蠟燭，大家都習慣了。

可這點光亮，不利于行針。

“我這就找燈去！”顧彩霞把兩邊廂房的燈也拿來，又讓侄子侄女們去跟鄰居借燈。

新的燈尚未點亮，屋里卻突然明亮了一點。

她疑惑地抬頭去看，只見那年輕徒弟手中拿著一顆鴿子卵大小的珠子，正舉在老頭上方。

光亮就是珠子發出的，淡淡的青白色。

“這是什么，傳說中的夜明珠？”顧心也很好奇，隨口猜了猜。

卻聽那徒弟應了聲，“嗯?！?

?。?！

一屋子人都驚了。

夜明珠！

那是神仙用的東西吧？

人間，只有皇宮王府才有吧？

村里可從來沒人見過呢，最多聽說書的講過罷了！

現在竟然出現在眼前！

除了顧心，大家都忍不住湊上前去，想看個仔細。

“別擋光?！蹦贻p徒弟說。

大家只好訕訕退后。

此時，大伙看廖先生師徒倆的目光，與之前大不相同。能拿出夜明珠的，不是神醫是什么！

連顧彩霞都完全消失了懷疑，真心崇拜起神醫師徒。

她的目光從夜明珠移到年輕徒弟清俊的臉上，久久挪不開。

廖先生行針，時間越來越長，天也越來越晚了。

外面的鄉親們都已經散去，除了顧家人，只有一些特別親近的本家親戚還在等候結果，聚集在外間和廂房里。

“姑，來一下，奶奶找你?！?

顧傳宗的小女兒進來悄悄叫人。

顧彩霞輕輕出屋。

沒一會，顧心也跟了出去。

然后，她在沒點燈的雜物房找到了顧老太和顧彩霞母女。

雜物房本來是顧心母女原本的住處，顧彩霞輕易不進去，嫌臟，現在，她卻貓在里面，悄悄和老太商量著什么。

顧心輕輕走到門外，屏息凝神聽里面的對話。

“……你確定嗎，這京城郎中真能把你爹治好？”顧老太的聲音。

“似乎差不多，之前爹快憋過去了，可現在喘氣勻稱不少?！鳖櫜氏嫉穆曇?。

“這可怎么辦！”

“娘，什么怎么辦……？”

“傻丫頭，你爹要是真挺過來，那何氏一窩又成了咱家人，多鬧心！”

“那……也不能不管我爹啊……”

“死老頭子，他活著只會整日看咱們不順眼，還不如就這么死了，家里好歹我才能做主?！?

顧心在外聽著，沒想到顧老太竟然是這樣的心思。

夠冷血無情的。

老夫老妻，就算有些不和，何至于此！

身后，響起輕輕的腳步聲。

顧心稍微側目斜了一眼，看到一個身穿長衫的身影。

她只當沒看見，繼續聽墻角。

那人走到她身邊，伸手要拍她肩膀，恰在這時，屋里顧彩霞的聲音略大了些。

那人的動作便停住了。

“……不行，娘，不管怎樣，總要救一救爹吧！”

“丫頭，娘是為了你們啊，你爹他就算救過來，也得常年吃藥，咱家哪來那么多錢供他呢，都買了藥，你的嫁妝拿什么置辦，你弟弟念書還要大筆錢呢！”

“我嫁妝可以省省……”

“那也不夠！”

“可是，難道還能攆走先生，不讓他給治了？”

“那當然不成，會讓村里人戳咱們脊梁骨的，等他們走了，剩咱自家人時，誰也看不見，餓老頭子幾天他也就過去了……”

“娘？！”

“就這么辦！”顧老太語氣變得堅定，“反正不能讓死老頭子拖累你跟你弟，他只疼前窩那些子孫，娘不會，娘疼你們！”

砰！雜物房搖搖欲墜的門，被人一腳踹翻在地。

“誰??？”屋里母女倆嚇了一跳。

待借著星月微光，看清門口那道身影……

“四弟！”顧彩霞驚呼。

在縣里念書的四弟顧傳家，竟然回來了？

怎么他身邊還站著顧心這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