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張氏與先皇一起經歷了亂世，從一無所有到稱霸天下，自然也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人物。先皇起于微勢，終其一生只娶了張氏一個妻子，待得登基以后卻因傷勢纏綿病榻，區區四年就過世了。泰澤帝登基之初，完全得益于太后的扶持，才得以在十年時間內，在一眾開國功臣和世家大族的環伺之下逐漸站穩了腳跟。

然而隨著年紀老去，如今已經七十多歲的老太后不再心系國事，反而那些刻意想要忘卻的往事卻是歷歷在目。

長子十八歲隨先皇上戰場，僅僅兩年便立下赫赫戰功，卻在作為主將攻打閩州時被流箭所殺。

長子去后，次子也披掛上陣，卻也在立國前的最后一場戰役中被敵方大將砍于馬下。

在起事之時，三子路玄奕十歲，四子路玄之八歲。不論世道如何兵荒馬亂，張氏從沒間斷過對兩個兒子的教育。既然他們的父兄有意帝位，那么兩個做弟弟的就應學會治理天下之術。兩個兒子沒有讓她失望，雖然路玄奕意料之外的當了皇帝，過去所學倒也不曾忘記。而路玄之更是成為了皇兄能夠依仗的臂膀。

從攻伐中過來，張氏最為疼愛的便是她最小的那個孩子，一個與哥哥們完全不同的軟萌的女孩兒。然而，立國未穩先皇便已仙去，初掌政權的泰澤帝面對開國功臣和世家大族的種種威脅，不得不在一些事情上屈服。比如讓永寧嫁入定南王府，甚至還不得不同意讓側妃同一天進門。

“唉。”老太后抹了抹眼角的淚痕，本以為天下已大定，自己這個女兒總是可以得享天年的。她搖了搖頭，永寧是被自己和她的幾個哥哥寵壞了，太過任性啊！只可憐了她的外孫，小小年紀失去母親，獨自在這世上承受寒毒之苦。

“皇祖母，您怎么了？”一個漂亮的宮裝少女撒嬌的撲到太后懷中，不依的拉著她的衣袖，“孫女陪著你還不好么？”

“好好好，”太后看著眼前如花般的小人兒，心情也開朗了很多。她轉頭對坐在左側下手的女子笑道：“舞兒就是個磨人的小妖精，虧得皇后怎么養出來的。”

皇后閔氏趕緊也笑道：“這可不關臣妾的事，是太后娘娘教導得好。沒見這丫頭從小就只愛呆在太后這里，臣妾那宮里是連個影子都看不到的。”

那少女正是皇后閔氏親生的二公主路夢舞，聽得皇后如此說，就轉身又撲到了皇后身邊緊緊的挽住她的手臂，“母后最會冤枉舞兒了，舞兒跟皇祖母和母后都一樣的親。”

“哈哈哈，”太后大笑著用手點著那少女，“就你這個猴兒嘴最甜。皇后啊，你是不知道，舞兒跑到哀家這兒來，哪是為了陪我這個老婆子……”說到這兒，太后又沉默了，皇后也不再說話。

“皇祖母，母后……”少女嘴一撇，眼中也變得濕潤了，“箏哥哥他……”

“舞兒。”皇后輕聲叫道，然后微微搖了搖頭。少女委屈的看了皇后一眼，低下了頭。

“太后，聽說今兒箏哥兒進宮了，不定什么時候就到您這兒了，娘兒幾個開開心心的不是更好？”一直服侍著太后的齊嬤嬤上前一步，滿臉帶笑的說道。齊嬤嬤從太后還是個少女之時就是她身邊的小丫鬟，如今五十多年過去了，太后身邊的老人就只剩了這么一個，也只有她敢在這時候寬慰太后的心。

“是啊是啊，”太后用月光絲的手帕抹抹眼睛，囑咐著皇后和路夢舞道：“待會兒可不許做出悲哀的神色來。”

正說著，只見門房的小太監來報葉二公子求見。太后趕緊扶著齊嬤嬤的手站了起來，一疊聲的催著帶人，“箏兒來了，哪兒還需要通傳？今兒這門房的小太監是新來的吧？”

齊嬤嬤笑道：“正是新來的呢，經過今兒的事他也就知道了。”

“嗯，”太后壓下了心頭的不滿，兩眼期盼的向外望著。

只一會兒工夫，裹得嚴嚴實實的葉箏在白澤的攙扶下緩緩走來，路夢舞第一時間沖了出去，挽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表哥。”她的眼中散發出晶瑩的亮光。

“小舞啊，好久不見了。”葉箏難得的露出一個微笑。

“是啊，你回京之時我剛好跟著母后去了報國寺祈福，等我回來時卻聽說表哥回了王府。父皇母后都死活不答應我去王府找你，說是不方便。哼，有什么不方便的，那個羅氏還能把我怎么樣不成！”路夢舞撇著嘴嘰里呱啦的說著，滿臉的委屈。

“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府里的麻煩事，況且我身子也不好，你去了怕是真的會受委屈了。”葉箏一邊走一邊淡淡的笑著。

說話間，三人已經到了正殿之中，有小太監接手扶過葉箏，白澤拜見了太后和皇后后，退了出去，守在慈晏宮的門口。

“箏兒拜見皇外祖母，拜見皇后。”葉箏上前一步就要跪下，卻被太后出言攔住了，“箏兒不必多禮，快到外祖母這兒來。”

葉箏坐到了太后身邊，太后拉著他冰涼的手細細打量。從上次進宮至今又是一個多月了，箏兒俊美的臉越發顯得透明，似乎真的在慢慢變成一塊堅冰。太后胸口一疼。

“聽說你前幾日去了龍靈寺？”太后問道。

“是的，我去給母妃做了一場法事。”

“唉，難為你這孩子有孝心。”太后嘆了口氣，輕輕揉搓著葉箏的手，“你娘是個命薄的，看不到你長大了的絕世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