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糟心事,到了晚間,仍舊揮散不去。婆媳兩在熱炕上烙餅似的翻騰了一夜,直到凌晨才蒙蒙睡去睡。
這樣的事才剛開始,如何能消散?這不第二日一早,就有人來砸門了!
驚雷一般的響聲傳來,舒睡的心肝立時收緊,駭?shù)盟捂家幌伦訌拇采献稹?
這是土匪來劫村了?
她細聽著窗外的動靜,來人不止一個,三四只手猛烈的拍擊院門。
林氏已經(jīng)起身開了房門出來,立在院子里聽了一會兒叫門聲,全是污言穢語!
呵!是錢家打上門來了!
“小娼婦快開門兒!”
“騷狐貍快開門兒!”
“臭不要臉的,敢欺負我錢家閨女兒,快開門兒!”
“…”
林氏那個怒啊,轉(zhuǎn)身就去西廂房抄家伙,她林翠萍,從來也沒怕過事兒。
宋婕看一眼床上的孩子,再這樣敲下去,非把孩子們驚醒不可。也是急急的穿上襖子,迅速開合房門,前去助陣。
“娘!拿個扁擔(dān)給我!”
“你出來干什么?趕緊的回房看著孩子!”
“人家都打上門來了,我要縮在房里就是孫子!”
“這事兒沒人講理,你去了準(zhǔn)吃虧,趕緊的回房!”
“我不!”
“…”
宋婕和林氏兩個在院子推搡著、爭搶著要上戰(zhàn)爭前線,門外的拍門聲卻突然停了。緊接著便是一陣“叮鈴哐啷”的物事落地聲兒,期間混雜著叫喊,此起彼伏:
“啊——誒喲!”
“啊~疼疼疼,放手放手”
“你、你、你們兩個什么人,咱們找宋婊子算賬,你們別擋…”
“啪”一個大巴掌,外面頓時驚呼連連。
“斯~二哥!”
“啊呀!順子啊!”
“啊嗚…嗚嗚…啊嗚…”
“嘴巴干凈點兒,再讓我聽見一點兒污糟,立馬卸了手腳!”
這聲音?是大壯?大壯平日里不怎么開口,他的聲音還真不好辨認。
“林家阿奶,不著急,你們慢慢來,有我爹呢!”小月兒一聲呼喊,頓時安了婆媳倆的心。大壯那身板兒,沒個三五漢子,估計推不倒。
宋婕和林氏,看看兩人中間豎著的扁擔(dān),再看看對方穿戴。兩人披散著頭發(fā),歪斜著衣裳。剛才還一副英勇殺敵的嘴臉,噗嗤一聲雙雙笑了開來。趕緊的各自整理衣衫,該紐的扣子紐上,該翻的領(lǐng)子翻出來。剛才一通慌亂,實在是沒穿戴體面。這要跑出去,真是沒臉見人了。
等兩個婦人梳攏了頭發(fā),打了矮灶上的熱水洗漱清爽,這才精神抖擻的拉開門栓。
門外的場景,哪里像是來砸場的,根本就是她們兩個地主婆欠薪不發(fā),幫工的上門求討來了。
錢家數(shù)眾老得、少的,男男女女總有十?dāng)?shù)個,此時全都佝僂著縮成一團立在對門兒墻角,個個頭臉都是泥灰。其中一個被人左右攙扶,下巴好似有些毛病,耷拉著合不起來,口水淌濕了半片衣襟。
竟是被大壯卸了下巴,想來叫門兒最兇的就是他了。
院門前的空地上滿是耙子、鋤頭等物,應(yīng)該是錢家人帶來的。宋婕瞧瞧自家院墻內(nèi)立著細弱扁擔(dān),還好沒拿出來丟人。
嘿嘿,咱們有大壯就夠了。
程家大壯雙手環(huán)胸立在門外,一眼望不到頭頂,他肩背膀子騰騰冒著熱氣兒,細看之下滿是細密的汗珠…
他怎么光著膀子?這什么天兒?遠山近鄰,具是白雪皚皚,宋婕簡直驚呆了。
莫怪莫怪,人家陳千總,天沒亮就到后山早鍛煉去了。錢家人來,程家老太跑出來鎮(zhèn)場子,是不像樣兒的。姚穎兒一介女流跳出來,也太彪悍了些。小月兒…她還是個女孩子,更不合適。無奈只得打個呼哨,喊了陳頭兒回來。
那會兒陳穩(wěn)離得遠,聽見鷹眼一聲召喚,衣服也來不及穿就奔過來。一路穿林過巷,著實費了幾息才到,不然哪里能讓錢家的爪子碰到林嬸兒門板?
這會兒,大家都冷靜了,一個個盯著他身上的熱氣兒瞧,好不尷尬。徳貴趴在在家墻頭,直說這下要露餡兒。鷹眼瞧著也是不好,連忙跑去她家西廂抽出一件兒衣服。學(xué)著賢妻的樣子給人披上。
“這么冷的天兒,再急也得穿件…”演著演著,她就演不下去了。
大壯身上,搭了件薄薄的汗衫……算了,差不多就行了。于是,姚穎兒坦蕩蕩的陪站在一旁。也就是村里人家沒見過世面,才不曾察覺異樣。
再說錢家。錢氏娘家,可沒一個好惹的。單說那大鬧滿月宴的錢婆子,就是錢秋月親姑姑。
那次錢婆子挑事兒,被林嬸兒追打一路,立馬要喊了兄弟,糾集一伙兒人馬來找場子。好在半路摔斷了手,不然定是一場村級械斗。
如今錢秋月哭回娘家去,還莫名得了休書。事關(guān)老產(chǎn)婆家,錢家人如何肯輕輕放過?當(dāng)然新仇舊恨一起算啊!幾番合計就定今日,趕個大早抄家伙砸場,打他個措手不及。
只是如今不及措手的確是他們自己。
鐵塔大漢立在門頭,他們受了兩下教訓(xùn),連嘴癮都不敢過。可就這樣慫著,也太沒面子。畢竟在他們看來,這次的理在他們那兒。
掉下巴左邊一位,抬手指著宋婕:“宋氏,你不要太過分了!”
宋婕沒理他,摸摸身旁小月兒的頭,這程家一伙兒穿的都不多。
“小月兒,外面冷。你去屋里呆著,幫嬸子看著弟弟們,要是醒了就叫我。”
“誒!”小月兒脆生生應(yīng)了一句,蹦跳著去了東廂。
一會兒功夫,大慶夫妻倆也趕過來了,看著林氏婆媳好端端的,才松了口氣。
周圍鄰里聽著動靜,也早早起床來看熱鬧。人群越聚越多,對著錢家人和地上散落的器具指指點點,當(dāng)然也有對著宋婕的。
錢家大清早趕來,卻沒討到好,如今被人當(dāng)猴兒看,一個個憋屈的很。其中一個青壯忍不住,當(dāng)先冒了頭:“宋氏,今兒個不給咱們錢家一個交代,別想好過!”
宋婕這才看向那人,冷哼一聲:“你是哪個?我憑什么給你交代?”
“我是錢秋月她大哥,你這臭婊…”錢家大哥瞄一眼大壯,立時改了口,“你勾引林茂澤,壞我妹妹婚姻。”
“笑話!”宋婕先是一串冷笑,再又怒目瞪著錢家大郎,“你他娘的小短腿兒,那只眼睛見看見我勾引林茂澤?!”
錢家不敢爆粗口,可她沒人拘束,一句話說出來頓時引得群眾哄笑,人人又都指點那短腿去了。
細看這錢家大郎確實腿不長,好似個五五身,別扭的很。
錢家大郎滿臉漲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全村人都知道,他夢里喊你名字!”
宋婕哼笑:“你怎么知道他夢里喊我名字?怎么,如今都興大舅哥來暖被窩?”
圍觀的村民們更樂了,嘻嘻哈哈,指點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