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大慶媳婦從衙門回來，還帶來了衙門準備未初升堂的消息。

宋婕急的在房里團團轉。現在距離未時還有小半個時辰，可那位爺答應的帖子還未送來。要是等到升堂，一切就都晚了。

桌子邊坐著的慶嫂子驚疑一聲：“這什么呀，就扔在地上？”

進門落腳處，孤零零躺著一封白皮信。

宋婕愣神片刻才反應過來，緊走兩步趕在慶嫂子身前拾起：“沒什么，我剛才不小心落下的。”乘著慶嫂子沒注意，她抿開信封往里瞧，果然是三張名帖。腹誹這樣的東西不仔細交到自己手上，隨便扔進門頭了事，難怪名帖流落到那樣的人家，還不自知。

這時辰倒是剛好，她得趕緊了。

“慶嫂子，勞煩你看顧孩子，我得立馬去趟縣衙。”

“誒。誒？”

不等人反應，宋婕就已出了房門，噔噔噔下樓去。進了縣衙大門，直直的往三班院奔。奔到院落前，突然又想到什么，她忽的蹲下身子，抽出三張帖子按在地上一通亂蹭。蹭完拿起來瞧瞧，還不夠污糟，再蹭……等她感覺完美，那帖子已是破敗不堪。

待進到班房，宋婕把午間得來的消息一股腦兒全告訴了林氏。

林氏得知自己一向尊敬的縣太爺竟也是個和稀泥的，心中悲戚。還有那位爺，明明知道事情，也不肯救援，一時只覺皇家無情。

宋婕讓林氏找個靠譜的衙役，幫著自己把手里三張帖子交到知縣手里。

林氏思來想去，尋著那叫二牛的皂吏：“二牛，嬸子今朝怕是要遭大難，能不能逃出命來就看你了！”

二牛不解林嬸兒為何這樣說。但既是相熟的老嬸請托，又關系身家性命，這忙是一定要幫的：“林嬸兒，你放心，這會兒還沒升堂，我立時送進去！”二牛說完，便轉身出了班房，穿過儀門東側的邊門跑了進去。

此時的縣衙大堂，早有書童在公案上擺印鑒、研朱墨，再過片刻便要升堂了。二牛瞧見，又加快了腳步。繞到大堂后邊屏門，對門子的呵斥也是不顧，大喊一聲：“要事稟報！”便闖了進去。

二牛跑近二堂，望見縣太爺官服齊整，正在那兒喝茶寧神。生怕自己魯莽惹人不快，便收斂步伐，穩穩的走進去，輕喚一聲：“大人。”

“何事。”呂良文眉眼也不抬。

二牛抽出懷里的白皮封套，走近兩步雙手遞上：“班房里候審的林家媳婦帶來這封信，說是萬分要緊，還得交與大人親自保管為好。”

呂良文放下茶盅，卻不接手，只淡淡一句：“擱這兒吧。”

呵，兩個村婦能有什么東西要他保管，定是隨便扯個幌子送上孝敬罷了。可惜啊，這次卻是難以相幫。呂良文暗自思忖，卻見身前小吏仍舊舉信呆傻，臉色就有些不渝：“怎么，還等老爺請你喝茶不成?”

二牛不好多嘴，只得放了東西在一旁小桌。直到他躬身退出門外，也沒見縣太爺拆信來看。他一路垂頭往回，想那林氏真要遭殃了。

班房里，宋婕看見二牛回來，忙站起來問：“如何？”

二牛喪氣搖頭：“大人看都沒看。”

宋婕心道不好，又一屁|股坐回板凳。早知如此，就不該裝了封套遞進去！

正當她懊惱之時，屋外跑進一小書童：“哪個是林氏媳婦？”

宋婕顧盼左右，這是找自己的？

“我是…”

“大人要見你，快隨我來。”

宋婕臉上是興奮的笑，用力握一把身旁林氏的手，讓她安心。

一路跟著書童進到二堂，她都是一副老實怯懦的樣子。跪在堂前，更是頭也不抬，一直等到縣太爺準她起身，才低頭斂衽道福。

呂良文打量身前婦人許久，才悠悠開口：“這幾張東西可是你遞進來的？”

宋婕撇一眼桌上的帖子，東西沒錯，可怎么…濕了呢？再瞧見一旁濕透的封套，方才了然。黃天保佑，定是翻了茶盞打濕，這才抽出帖子看。

宋婕頷首一禮答話：“確是民婦托了班房皂吏呈上。”

“你可知這是什么？”

“知道。”宋婕恭恭敬敬，回得一板一眼。

“哪里得來的？”

“山上撿的。”

“……”

呂良文不曾料到是這樣的回答，驚愕一陣。如今這東西都跟山里野菜一般，隨處可得了嗎？

怎、怎么就是山上撿的？屋外房檐上，慕容衍青筋暴跳。把爺的名頭當什么了，真是鬼迷心竅，才把自個兒名帖給了她！不但按在地上蹭泥，還扯了謊話說山里撿來的。虧他剛才還幫忙打翻茶盞，不然呂良文哪里會去拆開瞧。

宋婕恭敬又道：“民婦不敢妄語，這三張名帖確是我婆婆在四月前從家對面兒的上山撿來的。”

“哪座山？”突然一聲急問，卻不是縣太爺說的，而是他身旁立著的錢師爺。

宋婕被嚇一跳，猛的抬臉，睜圓了眼睛看著呂知縣和他身后青袍儒生。身前兩人明明都是白面青俊，估摸著年紀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卻擺了十足的老爺架勢。

無奈人家是官，你是民。

宋婕默然一嘆：“是牛角山，就在我們泉水村南邊兒。小婦人那會兒剛生產不久，想吃芥菜餃子。因著那時春末，山下少見芥菜。婆婆便往牛頭山上找尋，果真找著了，還在林間翻找到這三張名帖。”眼前二人面面相覷，眉頭緊鎖，卻未曾出言打斷，宋婕就繼續說下去，“婆婆是識字的，知道這東西要緊，便拿回家來，吩咐好生收著，等哪天上城里來再轉交大人保管。”

呂良文蹙眉思索，側臉看向錢師爺：“那大崖村可是也鄰著牛頭山？”

錢師爺答道：“正在牛角崖下。”

“民婦不知。”宋婕以為縣太爺問自己，也接了一句。

呂良文見她還低頭候著，輕輕一點頭：“你們婆媳做得很好，正當如此。東西就放我這兒保管，你先退下吧。”

聽到這一句，宋婕心頭大石終于落了地，誠心斂裙一禮告退。

望著走遠的婦人，呂良文臉上立時陰云密布：“志鵬，這事你怎么看？”

“四月前就是在那牛頭山上的牛角崖出了事，咱們的人也都去收拾殘局了，學生依稀記得，那位夫人…那墜崖的馬車摔散了架，大部分殘件兒落在崖下，就在大崖村里頭。”錢師爺看一眼呂良文，真是烏云蓋了頂，驚雷立時就要劈下，“大人心中早有決斷，何苦還讓學生多嘴。”

“哼！大膽刁民！”呂良文一掌拍在桌面，“立刻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