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婦人立馬大叫:“當然是!”
夏侯衡看著她,眸中溢出諷刺之色,還捎帶幾分憐憫。
胖婦人后背有些發涼,難道……難道這個人已經看穿了?
她張了張嘴,想要再狡辯幾句,忽然另一個聲音從大堂外傳來:
“真是可笑,我方才怎么見到有人在控訴,說他被人冒名頂替了呢?”
西陵毓回頭,夏侯二爺大踏步地從門外走進來,衣擺隨風飄揚,俊臉上一片堅毅之色,惹得門外圍觀的小媳婦大娘們輕呼出聲。
“這是誰,真俊呢,也是財神爺家的人?”
“財神爺不是有個弟弟嘛,肯定是了。”
“聽說這個二爺都沒納妾呢,是個絕世好男人!”
夏侯衡抽了抽嘴角,和夏侯衍對視一眼,彼此都無奈了。
“哎那我姨是不是還有機會,給二老爺去做個妾什么的……”
夏侯衍臉上的表情險些變得猙獰。
好在自家閨女在這,看到西陵毓嬌俏如花的小臉,夏侯衍強行控制住一肚子的火氣,向她露出一個笑容。
“來者何人?方才說的‘冒名頂替’又是何事?”順天府尹易澤簡直受夠了,這家人怎么走到哪兒都要這么張揚,四處惹人注目!
夏侯衍這才轉身,向上面拱手道:“在下夏侯衍,家中行二,虛領員外郎一職。方才在下接了家中消息趕過來時,‘恰巧’聽到有人哀叫,說是被冒名頂替、奪走了就醫的機會,如今只能等死……”
他刻意咬重了“恰巧”二字,后面的話卻把胖婦人嚇得臉色發青,額頭已經是汗涔涔的。
易澤擺擺手,“人可帶來了?過來讓老爺我問問話。”
對于夏侯氏的案子,如今只要不牽扯到安鄉伯府和長公主,易澤都樂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是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好歹是首富呢……與人方便也是與己方便不是?
夏侯衍往外揚聲道:“請進來。”
一名小廝扶著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應聲而入,身后還跟著一名胡子花白的老頭兒,正是寶仁堂的顧大夫。
西陵毓抬頭看去,暗暗點頭,這男人的外形才是真正的“消渴病”的癥狀呢。
她瞥了一眼胖婦人,只見她神情萎靡,幾乎隨時會厥過去。
小廝胳膊微微一使力,中年男人跟著跪下,聲音里幾乎帶了哭腔:“青天大老爺,小人有罪……小人不該順從表姐,做這傷天害理的事……”
“……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易澤真想把驚堂木一把扔這人臉上。
能不能好好說話?!
夏侯家這幾個人都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可是他作為審案的大老爺,怎么到現在還沒搞清楚這到底怎么一回事?
瘦弱的中年男人嘆了口氣,抬眸看向旁邊半癱軟的胖婦人,顫巍巍地抬起手向她指去。
“回大老爺的話,小人名叫文勝才,這位是……小人的表姐,因家中幾人都患了‘消渴病’,為了治病,多年來耗費了無數銀錢,如今家產幾揮霍一空。
“但大概半個月前,表姐忽然說她得了一筆橫財,換來了不少藥,確實我們幾人都有了好轉,小的也就不曾細問。
“而就在前日,表姐突然安排小的并家中親眷一同回老家,說京城不好待下去了,小的心里不安,悄悄留了下來,而今才知道,表姐竟然找了個死人頂替小的身份,小的……覺得心里害怕,不知是何故啊!”
西陵毓聞聲又向那胖婦人看去,想不到這婦人竟也患了消渴病?
那這對表姐弟怎么會一個胖一個瘦呢?
她還在想著,易澤也在思考著。
嗯,好像這其中也沒有安鄉伯府什么事,那讓他們繼續說罷。
夏侯衡見易澤點了頭,轉向尸體旁邊的母女二人,語氣平淡地道:“究竟是找的死人頂替,還是選中了你丈夫將其殺害——而今,你沒有什么話要說?”
年輕婦人下意識地抱緊了幼小的女兒,這時已是淚如雨下。
她茫然抬頭,忽然對上西陵毓的目光。
少女清澈如水的眸子,帶著好奇和探尋,還有一絲憐憫,仿佛就是自己的女兒將來長大的模樣。
年輕婦人垂淚片刻,終于開口道:“奴的相公本在學堂教書,劉夫人家中子女正是相公的學生……前日劉夫人卻來告訴奴說,相公前去拜訪她家時,突發中風而死!”
中風——又是中風?
西陵毓瞇起眼睛,似乎在隱約之中,有一條線索把一切穿起來了。
就連站在一邊沉默許久的赫成瑾,這時也似乎明白了什么,臉色難看了許多。
大嫂當初的死因,不正是中風么?
若說先前他只有六成的把握,如今卻已有九成把握,確定這一切是安鄉伯府的設局。
只是他卻沒想到,這個局設得如此周密,早已從半個月前就開始了,更牽連了這么多無辜之人!
年輕婦人聲音哽咽,一字一句仿佛從血肉中割出來的:“劉夫人更說,這一切都怪庸醫害人,貽誤病情……叫奴配合他們行事,向庸醫討回公道,這樣相公……也能安息……”
顧大夫聞聲,重重嘆了口氣。
易澤瞥了他一眼,“兀那老兒,你為何嘆息?”
顧大夫看向夏侯衡,夏侯衡肯定地一眨眼,他便從身上的背囊里取出一本賬冊,緩緩道:“寶仁堂就醫,皆有名字登記在冊。”
旁邊的衙差把賬冊呈上去,易澤隨手一翻,不忘向地下的年輕婦人問道:“你相公、還有你,都叫什么啊?”
年輕婦人磕了個頭,抽泣道:“奴的相公名為程文師,奴喚作程楊氏。”
易澤翻到了前天的日期,果然沒有這個名字。他又仔細地翻了前后幾天的,別說這個名字,就是姓程的病患也不過寥寥兩個。
易澤放心了許多,隨手又翻到半個月前的賬冊,果然見到“文勝才”三個字在上面,甚至還有一行額外批注:
恐有闔家之因。
“這話是什么意思?”
顧大夫忙回道:“大人,那日老朽不僅見到文勝才一人,更有其兄弟,雖未發病,但老朽望之,認定其兄弟也有患病之嫌,故而有此推斷。如今一見嘛……”
他巧妙地把話題轉到了那邊的胖婦人——劉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