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聞言,安然臉上有些錯愕,隨即微微一笑道:“敢情之前你還看不上我啊?”
林婷知道自己的話有點突兀,改口道:“不是安然姐,我的意思是說,我看上你的才能了,或者說我替我弟看上你的才能了。”
安然頓時哭笑不得:“這說著咱倆,怎么又扯上你弟了,婷婷你現在這樣子,估計連華清大學校辯隊都進不去。”
林婷也不由一樂,吐了吐舌頭,笑道:“怪我沒說清。”
她理了理思路,輕聲將之前林飛說的事情轉述了一遍。
安然聞言,臉上流露出一絲意動的神色,同時又有些猶豫。
意動的自然是百萬的年薪,甚至是之后可能的加薪,她現在真的很急需用錢。
猶豫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就算是能創公司,有資本,但是他的主營方向到底有沒有弄錯,這樣子的公司又能夠經營多久。
一個是高薪的誘惑,畢竟家里背負的債款不是個小數目;另一個是對前景不安定的擔憂,萬一公司弄垮了,自己面對的是短時間的失業,也可能讓林婷的弟弟蒙受損失。
理智告訴她,這樣的公司多半是不會長久的,自己不應該答應。
但是感性又告訴自己,母親的身子不好,自己要是一直當個小公司的總監沒什么起色的話,她的身體遲早會被拖垮的。
這對于她來說是個機會,自己盡心盡力做事,萬一公司倒閉了,應該也怪不到自己。
到時候自己只能再去找一份工作,以她的能力,找一份和現在一樣薪酬的工作并不難,難得是缺少資歷,難以晉升。
或許這是一個機會,但是這樣子真的好么?
而且自己要是去了,父母怎么辦,畢竟債務在身不可能全搬走的……
她的心里閃過種種念頭,林婷一直在觀察安然的神色變化,見她猶豫不決,應該是真的有在認真考慮這件事情。
她放下咖啡低聲笑道:“安然姐,我弟讓我幫他物色人才,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我相信安然姐有這個能力,所以才想到要來找你,其實我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
“照我弟弟那樣說,這一塊的市場真的很大,要是能壟斷下來的話,利潤確實難以想象。”
“而且你也不用想什么不好的發展,我弟那公司的資本只是幾十個人偶換回來的,就算沒了,也沒有太大損失。”
她開始給安然寬心,雖然這么說有點坑弟的意思,但是她說的也是事實,更重要的是她相信安然的能力。
“所以啊,來我弟公司當ceo,無論是刷資歷還是積攢經驗,都是個不錯的選擇,而一百萬的年薪,剛從學校出來一年的大學生應該也沒多少有這個待遇,我覺得是真的不錯,安然姐可以考慮一下。”
她頓了頓笑道:“你要是想看一看試一試,我可以安排你們見見。”
安然呷了口咖啡,不由苦笑道:“婷婷,你這口氣怎么跟婚介公司紅娘盤問過家底就介紹相親一樣?”
林婷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咖啡,朝著安然一笑:“你要是想做我弟媳,我也不介意啊?”
安然知道林婷只是調笑,笑了笑沒有說話。
可是林婷這話隨意一脫口,她的眼睛頓時一亮,不禁佩服起自己這個即興的想法。
所謂“女大三抱金磚”,雖然自己弟弟林飛才十六歲,年少人傻,但架不住這貨似乎運氣不錯,這不都要創公司了?
這真要是將安然姐騙到……嗯,請到她老林家做兒媳婦,似乎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
兩人喝完咖啡又交談了一會兒,終于分開了。
林婷回到了宿舍,而安然則是擠著地鐵回到了家。
剛到居民樓下,樓道里昏黑一片,她拿著手機就著手機的燈光慢慢上了樓。
樓道口垃圾桶堆出后酸餿的氣味兒混雜著身上的香水味兒飄進了鼻子,撩撥著她的心緒。
原本安家也算是個富裕的家庭,家住二環以內,生活富足而快樂。
可是事發之后,原本的房子車子一道賣了,舉家搬到了這快要五環的居民樓。
當真是世事無常。
樓梯混黑,周圍的墻壁黃黑一片,有大片的白漆脫落,露出里面灰黑的水泥壁面。
樓道里隨處可見一些小廣告,當真是有些雜亂。
她摸著黑上了樓,站在門口直接伸手去拉門把,這個時間點,母親應該是在家的。
門推開了,安然的父親安天偉呆坐在正對門的沙發上,母親孫慧正在廚房忙碌著,可以清楚地聽見油鍋里滋滋的響聲。
聽見開門的動靜,孫慧沒有轉過頭,手里的鍋鏟顛炒著,笑道:“然然回來啦,再等一會兒,媽就做完飯了。”
她一邊炒一邊加著油鹽,自顧自的說著:“今天菜市場晚上肉還沒賣完,我買了些,給你做了紅燒肉,燉了一個豬蹄兒。”
“這幾天為了你爸的事情,你都沒睡好吃好,今天好好給你補補。”
安然走進門,看著狹窄的廚房里母親走動忙碌的身影,不禁發起了呆。
一年前,她的母親還是個頗有些富氣的三十歲太太,如今,兩鬢白蒼,連身子都略微有些佝僂,看起來好像年過半百了一樣。
安然只覺得眼睛有些發熱,走到父親安天偉面前,蹲下身來,摩挲著父親的手道:“爸今天怎么樣?”
當然這句話是對母親說的。
孫慧聞言,笑道:“前幾天從醫院接回來后不是一直沒吃多少飯嘛,不過今天好像精神不錯,還跟我說了兩句話。”
她頓了頓笑道:“對了,你回來之前他還吃了很多飯,今天倒是沒哭,還問我然然什么時候回來,現在又沒反應了。”
安然仰頭看著父親瘦削的面龐,摩挲著父親老繭厚實的手掌,不禁心中苦澀,就好像之前在咖啡屋喝的黑咖現在才回過味兒來。
曾幾何時,她的父親還是一個樂觀爽朗的男人,一個高大偉岸的父親,一個體貼溫柔的丈夫。
而如今,卻是神情呆木,偶爾才會說幾句話,更多的時候,即便是自己在眼前,也不會有什么反應。
安然看著父親,眼眶微微泛紅,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了下來。
她微微呡了呡嘴,目光掃過了屋中的事物。
一個木沙發,一個二手小彩電,一張小餐桌,一個臥室,不過只有一張床,一張地鋪。
房間里燈光昏黃,一個圓形的燈泡吊在頂上,微微散發著黃光,那還是母親為了省錢,換了白熾燈自己接的。
冬天里母親手洗衣服,不舍得用熱水,雙手上滿是凍瘡,在冰冷的水里疼得齜牙咧嘴…………
自從事情發生后的一幕一幕,如同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讓她不由沉默了。
孫慧將紅燒肉和湯端上了餐桌,解下了圍裙,招呼安然吃飯。
母女兩端著一碗飯扒著,安然夾起一塊紅燒肉到母親碗里,孫慧笑了笑,又將肉夾回她碗里,笑道:“你多吃些,媽有榨菜就夠了。”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終于安然將肉壓在了母親的碗里。
孫慧點點頭,扒了兩口飯,神色掙扎了一下,突然開口道:“然然,那個…徐浩今天又來找你了。”
安然正扒著飯,聞言,筷子一停,頓時沉默了。
徐浩,本科時代的校友,剛畢業便是子承父業,繼承了家里的公司,算是自己那時候的追求者吧,這上門也不止這一次了。
對方揣著什么心思,母女倆心知肚明,不過她實在不想和徐浩見面。
每次觸及對方那種侵略性的目光,她總會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厭惡。
那目光下抱著什么茍且的想法,她再是清楚不過。
孫慧見她沉默,嘴唇囁嚅著緩緩開口:“然然,媽覺得,徐浩這個人,除了有點…其它地方還是挺好的。”
聽到了這一句話從母親嘴中流出,如同最后的一根稻草壓在了駱駝身上,安然終于下定了決心,輕聲道:“媽,徐浩的事情就別再說了,明天我去一下新海,我同學給我介紹了一個工作,年薪百萬,我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勝任。”
“啊,百萬?真的?”
聞言,孫慧頓時驚喜萬分,連連點頭。
她見安然神色不太好看,不由嘆了一口氣道:“然然,你也別怪媽,媽沒本事還債,這擔子就全落在了你身上,以你現在的工資,等你將擔子卸下來了,都…都老了。
“媽這是擔心你,其實找一個…………”
“媽!”
安然聽她又要老生常談,略微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孫慧,心中委屈眼中淚光微閃。
孫慧自知失言,見女兒這個樣子慌忙擺手道:“好好,媽不說了,媽不說了……”
昏黃的燈光下,在沉默中,母女兩人吃完了這一頓飯,迎接她們的,是漫長而寂靜的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