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那頭藏在黑暗中的猛獸終于還是蘇醒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把這一切都銷毀殆盡。
明明是夏日，可這夜晚的風卻是那么的寒冷刺骨，方含柳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已經(jīng)凝固成冰了，風一吹，樹枝上僅存的幾片枯黃的葉子也無力的飄落，只剩寒鴉站在光禿禿的枝上發(fā)出悲愴的哀叫，似乎連它也在感慨著、可惜著、遺憾著……
方含柳用力的抱緊了顧霑廷的身體，企圖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他。
她的目光早已沒有了焦距，暗淡無光，空洞洞的眼睛里只剩下顧霑廷一個人。
淚水毫無知覺的淌下，在臉上留下清晰可見的淚痕。
眼眶通紅的顧老爺長嘆一聲，“把霑廷帶進去吧，這兒涼，別……凍著他了，這孩子一向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們總得多為他想著些。”
方含柳像是一個失去所有知覺的木頭人一樣不言不語。
“你……唉！”
縱是征戰(zhàn)了一輩子的顧老爺看見她這樣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爹，怎么會這樣？他不是驍騎將軍嗎？他不是國之棟梁嗎？為什么會，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是……是因為我嗎？”
“這一切都是霑廷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guān)，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生死有命。”
“我們……還是讓霑廷走得安穩(wěn)些吧。”
有些話他無法說出來，正因為是朝廷重臣，壓在他身上的不只有小家，更有大國，也正因為如此，顧霑廷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方含柳閉上了雙眼。
他們都知道，就只有她一個人蒙在鼓里，就只有她一個人！
顧霑廷，到底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
不管再怎么安慰自己，顧霑廷終究是走了，他們只能給他備棺木，掛白條，為他守靈。
這期間方含柳去看了因傷心過度的顧老夫人。
沒什么大礙，只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方含柳知道，二老的痛苦一定比她更甚。
可……
顧老夫人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
“你還好嗎？要顧著自己的身體啊！”
原本以為早已干涸的眼淚這個時候又控制不住的流出，她好生悔恨。
他們明明都對她這么好，為什么她之前沒發(fā)覺呢？為什么要等到這個時候才終于明白一切，她是有多傻啊！
“好孩子，別哭。”
顧老夫人關(guān)心的給她拭去淚水，方含柳實在忍不住了，尤其是看到顧老夫人同樣紅腫的眼睛，她投入顧老夫人的懷抱。
“娘！”第一次如此真心的稱呼。
“哎。”
婆媳兩個人抱在一起失聲痛哭，站在門外的顧老爺心情更加的復雜。
原本他們是想瞞方含柳一輩子的，這也是顧霑廷的意思，可他們沒想到……
該來的始終來了。
守靈的第七天，一隊人闖了進來，他們穿著的是敵國的衣服，表情猙獰，氣勢洶洶。
外面自發(fā)吊唁的百信也都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們。
“誰是顧霑廷的夫人？”
他們沖進來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這個，顧老爺面色一變連忙讓人將他們趕出去，可方含柳已經(jīng)站了起來眼神漠然的看著他們。
“我是，你們有什么事？”
那人打量了她兩眼，笑道，“原來就是你，好，好得很！來人，把她給我?guī)Щ厝ィ ?
“我看誰敢！”顧老爺和府中的人立刻擋在了方含柳的面前，對這些人怒目而視。
他的目光看向顧老爺，“你就是顧霑廷的親爹？真是好笑，你兒子因為這個女人死了，你居然還這樣護著她，你對得起顧霑廷嗎？”
“你說什么？”方含柳突然發(fā)出尖利的聲音。
“怎么？他沒告訴你？”
這人露出驚愕的表情，然后立刻又輕蔑一笑，“沒想到這顧霑廷，堂堂的驍騎將軍居然是個傻子。”
“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方含柳現(xiàn)在耳邊不斷的回響著他剛才的那句話，他說顧霑廷是因為她才會死的？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既然你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這人狠厲的說道，“為了息戰(zhàn)你們皇帝向我們求和，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既不要你們割地也不要金銀，只要一個人罷了。”
“只要顧霑廷愿意把你交給我們，我們就息戰(zhàn)，簽訂條約，可是顧霑廷不愿！”
他臉上露出兇狠的表情，一想起這個他就恨不得把顧霑廷從棺材里拖出來。
“他不僅不愿還辭官一個人去驛站殺了我們的太子，現(xiàn)在你們的皇帝說他辭官了這件事與朝廷無關(guān)，那我們只好來你們這要個說法！”
方含柳身子微微顫抖著，所以……為了不把她交出去，他就去送死嗎？
顧老爺見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看到方含柳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也無可奈何。
只能站出來說完顧霑廷的遺愿。
“七天前顧霑廷的名字就已經(jīng)從我們顧家的族譜上劃掉了，他與我們顧家也再無關(guān)系，停靈是念及最后的情分。”
“那她呢！”他猛地指向身單力薄的方含柳。
顧老爺從懷里拿出一封信，上面赫然寫著休書兩個字。
“如你所見，她與顧霑廷也不是夫妻關(guān)系，你們不能動她。”
方含柳微抬眼皮目光落在顧老爺手里的休書上。
原來，他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抱著必死的心。
辭官是為了不引起兩國的戰(zhàn)爭致使生靈涂炭，從族譜上除名是為了不連累顧家，給她休書是想給她自由也是不想讓她牽連其中。
一樁樁一件件，果然不愧是才智過人的大將軍！
可是，你卻從未問過我究竟要不要這一切！
方含柳看著那休書突然上前兩步將休書搶到了手里，目光帶著難言的痛楚。
“真沒想到顧霑廷竟然是這樣一個小人！”他氣得咬牙切齒，這樣一來，這大好的機會豈不就浪費了？
“你才是小人！”方含柳反唇相譏。
“你之所以要我不過是因為他接二連三的打敗了你們讓你們臉上無光，你是想羞辱我，羞辱他，也羞辱我們這個國！”
“霑廷他只能用自己的性命盡忠義二字，他既沒有對不起皇上和百姓，也沒有對不起父母親族，他是真正頂天立地的英雄！”
“我方含柳，為有他這樣的夫君而驕傲！”
“這封休書，我不承認！”
方含柳直接把休書投到了火盆里，混著紙錢燒成了虛無。
“你！”顧老爺大驚失色，“你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