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風沉望著窗外長嘆一聲，卻化不開心頭濃濃的悔恨。

“這個債我早晚是要還的。”

“哎呀，好香的味道！”冉弘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大手直揉肚皮，估計是餓了。

“冉大哥終于餓醒了啊，快來吃點吧。”周復打趣道。

四人圍坐一圈，吃著籃子里的面餅。

冉弘一邊大嚼，一邊絮絮叨叨地講著昨夜在望北樓發生的事情，聽得萬風沉與邈云漢二人連連贊嘆。

“想不到我小弟竟有如此大才！”

“大哥謬贊了，選舉這種事情也沒什么技術含量。”

“不然。”萬風沉沉思道，“以前群俠猶如一盤散沙，根本無法與豪門世家抗衡，總是被大門閥盤剝，性命賤如野狗。我以前也是有心想要為游俠出頭，可是終歸師出無名，因此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建立幫派，難免要成為自己幫派謀利，我又覺得格局太小。可是小弟此舉不僅讓‘游俠代表’名正言順，而且更是將群俠綁在一起！”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以前小弟以為俠客都是忠肝義膽、為國為民的，哪成想他們也要先活下去。”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萬風沉渾身一震，將這八個字反復咀嚼了幾遍，才搖著頭大嘆道，“我萬風沉何德何能，竟能結交到似破虜這樣的兄弟！”

“啊，大哥說哪里話，能與大哥結拜，那是小弟三生修來的福氣。”

“哈哈哈...”邈云漢捋須大笑道，“萬兄可真是撿到寶了。”

又轉頭對周復說道：“周老弟，從汝前日所唱之歌，到昨夜所作所為，再到方才那八個字，老哥哥與萬兄已是對汝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破虜之胸懷境界，真不是我等能夠企及的。”萬風沉的心情被周復的這句話所感染，一掃之前的頹敗之氣。

“兩位哥哥真是過獎了。”周復這才明白過來，在自己看來很平常的觀念，其實在這個時代真的是極為先進的。

“韓非子曰：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萬風沉似乎讀過些書，“何為俠？太史公曰：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世人皆以此論俠，于是游俠濫觴，不管賢愚正邪，皆謂之俠，可謂謬矣。”

萬風沉的這一番話也算是刷新了周復的觀念，原來俠就是以武犯禁的這么一群人，他們憑借個人武力挑戰朝廷權威、蔑視國家律法。在這個時代，俠的觀念是中性的，他可能是心懷正義的義俠，也可能是為自己謀私利的游俠。

“說得好！”冉弘拍手稱贊，“若是將冉某與那些雞鳴狗盜之徒并稱做俠，冉某第一個不答應！”

“哈哈哈...冉大哥總結地真好！”

四人在一片談笑中吃罷早飯，周復提議移駕通衢客棧，一來此處不能讓人隨意逗留，二來客棧居住環境優越，有利于萬風沉養傷，三來周復心里惦記著謝霖，不知道她昨夜過得怎樣。

于是四人離了城門樓，回到通衢客棧。此時客棧里依舊靜悄悄地，既不見游俠用飯閑聊，也不見店小二服侍。原來昨夜群俠狂歡到很晚，至黎明時分才各自散去補覺。

四人叫醒趴在柜臺上打瞌睡的掌柜，又開了三間房，讓大家都可以繼續好好休息一下，今晚還有大事等著他們呢。

周復回到自己的客房，正要躺下補覺，卻聽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他只得拖著疲憊的身軀打開房門。

“破虜，你終于回來了。”門外站著三人，分別是裴琰、裴琛，還有謝霖。

“復哥哥，你還好嗎？”謝霖關切地問道。

“登徒子，你昨夜可真是出盡風頭啊！”裴琛在一旁冷嘲熱諷道。

裴琰皺了皺眉，謝霖也奇怪地看著裴琛，他們都搞不清楚裴琛為什么老是叫周復登徒子。至于原因也只有周復與裴琛兩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大家都進來吧。”周復將三人引進屋內。

四人圍桌而坐，裴琰率先發問道：“破虜，昨晚你跟著萬大俠到底干什么去了？我聽人說你們可是死里逃生啊。”

“啊！”謝霖在一旁掩嘴驚呼。

原來昨晚周復跟著冉弘會見白堪之時，謝霖和裴琛便撐不住睡意早早地回客棧休息了，故此不知道后來的事情。

而裴琰與他叔父裴約坐在包廂內，向望北樓的掌柜買了一份情報，粗略地了解到樓下的情形。

周復的房間與裴琰的房間只有一墻之隔，剛才裴琰聽到隔壁有動靜，便趕緊叫上兩人一起來了，他想把事情問個明白，也好為家族做出個有利的決斷。

周復聽到謝霖的驚呼聲，生怕嚇壞她，只是輕描淡寫地將接應冉弘的事情一帶而過：“沒事沒事，有他們三位老哥哥在，誰能傷得了我。”

他們卻不知道，其實還多虧了有周復在，否則他們三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那這‘游俠代表’之事又是怎么一回事？”裴琰追問道。

周復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卻不答話，他在回來的路上就已想到，裴琰到時候一定會問自己這件事情的。

他想了想，反問道：“惟堅兄，秦國伐涼之事其實你們早已知曉了吧？”

裴琰點點頭道：“大部分豪強世家多多少少聽到些消息。”

“既然如此，你們為何不招募軍隊北上援涼呢？”

“此事哪有你想得那么簡單啊！”裴琰也是無奈道。

“既然連你們都很難辦到，為何云情山莊要辦這個英雄豪杰宴？以它區區江湖上的實力如何能夠與一個強大的國家抗衡？”

“以破虜之智，應該不難看出，云情山莊其實是豪強世家與江湖游俠之間的掮客吧。”

“掮客？若真是掮客，買賣雙方還有公平可談，可惜，它只能算是個老鴇，把群俠賤賣給門閥了！”

“破虜若是這么認為，我也不可否認。”

“那么惟堅兄就能夠明白，我為何要這么做了。”

裴琰臉色大變，驚道：“果真是你出的主意？”

“不僅是我出的主意，而且是我一手促成此事的。當然，還得感謝其他幾位英雄。”

裴琰呼吸急促：“破虜！你可知道此事的后果？”

“當然知道。”周復依舊是一副淡然的神情，可是他心里卻極不舒服，仿佛有道裂縫正在他與裴琰之間緩緩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