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綺在戰斗開始后便始終處于迷茫狀態，他只是跟著節奏走，按別人的安排來，完全無法掌握現狀，完全反應不過來。

他終究沒有親歷戰場。即使在科技側虛擬戰場召喚師峽谷里，他也是暈頭轉向找不著北。

戰場與1v1的pk截然不同。

他也從沒經歷過，眼前的“友軍”實際上是敵人。

他至少徹底理解了一點-他體內封印或者隱藏著某個boss。

那么問題來了。

他應該做什么？

王綺睜開眼睛，他在受到魔力洪流打擊后立刻昏迷了過去，在他昏迷前清晰地記得，城防軍連續兩次強力的魔法攻擊后仍落入下風，甚至沒有傷到黑衣人。

現在讓他松了一口氣的是，他看到的不是敵人而是友軍，不是邪教徒而是城防軍。他仍然在格拉爾城中，此刻正坐在溫暖的、綠色植物般的光芒中，身下是淺淺的水潭，仍能聽到不遠處低沉的爆炸聲，從窗外可以看到不遠處如同隕石墜落一般的廢墟以及一些光影。

“你醒了。”殷月從房門中走來，不帶感情地說。

她看起來滿懷困擾以及滿臉困倦。

“我昏迷了多久？”王綺直白地問，他想到了很多，沒心情再使用敬語。

“一小時。現在你要做什么？”殷月的關心中透露出一絲絲警惕。

王綺究竟是原本那個吊兒郎當的少年，還是被“偉大之主”占據了身體，或者介于兩者之間？殷月不好確定，但就在剛剛，不到一小時的時間里從一堆無法分辨的爛肉，在布滿營養液的水池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生成為人形，與之前的他分毫不差。

這可不是簡單的快速恢復能夠解釋的。

這已經可以稱為不死之身了。

“什么都不想做。經歷這么多，還真有點累了。”王綺干脆躺在淺水池中，盡管它比水的粘度有些大，而且有點輕微的甜味，盡管他很想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知道現在戰況如何，但這樣做更符合他的性格，更能讓別人放心。

殷月沒有打破這片沉寂。

數分鐘過去了，遠處的轟鳴與光影再次浮動起來。

她終究開口說話：“現在戰況還可以，我們的士兵雖然失去了兩個據點，但敵人的攻勢已經被遏制了，盔甲人好像失去了方向一樣，邪教徒似乎全軍覆沒了。莉雅現在位于前線，不過她襲擊了一個避難所，盡管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造成了一定的恐慌。目前我們也不知道莉雅在哪兒。”

王綺沒有回應，他沒有戰斗力，也指揮不動任何人，現在甚至對生死也有些困惑。

假如他的存在只是為了令“偉大之主”降世，只要他活著邪教徒便終有成功的一天，只要他活著便威脅著這個世界，那他又該如何抉擇？生或是死？

或者他根本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死。

他只能決定是不是有必要活著。

“你們為什么會救我呢？”王綺問。

殷月這時愣了一下，是啊，當時為什么會救他，為什么會下意識地否決了拋棄他的所有方案，為什么頂著惡心、恐懼與排斥感把他救回來了？

就像她知道他還有救一樣。

就像她知道他不會死去一樣。

“或許是命運吧。你活下來了。”殷月嘆息道，她不信命運，這只是她無可解釋時的托詞而已。

王綺相信命運，但他所認知中的命運并非“巧合”這么簡單的事。

想到巧合，他又想起最后一刻從天而降的強烈光芒，那份提前到來的壓制力與潛在破壞力，以及他事后的昏迷都足以表明，他挨了這一下然后沒死。

“我傷得多重？”

這個問題令殷月沉默了許久，是否有必要讓王綺知道他自身的秘密呢？

當然是不要讓他知道然后悄悄地搞清楚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啊！

“不算很重，所以我們才下意識地把你救回來了。”殷月這樣回答，并且補充了更多內容令這個說法更加可信：“黑衣人構筑的屏障也替你擋了一下，當時你們距離很近，大概因為你以為自己會死，再加上你今夜疲勞過度了，所以就昏迷過去了。”

王綺嘆息著接受了這個解釋，原本他還以為自己擁有了不死能力，可以去隨意作死了呢。

想到能力，王綺感受了一下，他似乎沒有獲得任何能力。歷經痛苦并與某個boss交手后卻毫無所得，這讓他格外失望。

他是不是拿錯劇本了。

最起碼他已經多次確認自己不是標準的主角體質，不會碰到戒指里的老爺爺，不會遇見快逝世的世外高手，不會出現進個山洞就有寶藏的情況，不會在遭遇苦難時覺醒，也不會在遭遇苦難后有所得。

王綺長長地嘆了口氣，一般沒有這體質的人都會死得很慘，慘到連一點水花都濺不起來盡管他情況好點，有快速恢復加聲音翻譯這么倆基礎型外掛。但這倆玩意到底有什么用啊！

王綺唉聲嘆氣怨天尤人了一陣后從自怨自艾中走出來，問：“殷月小姐，你們是如何擊退那個黑衣人的？我記得當時他擊退了你們的兩波攻擊。”

“剛剛有神級強者出現了。”

“神？”王綺重復了一遍，“這個世界存在著神明嗎？”

殷月覺得他的想法很好笑：“當然不存在啊，只是我們設定的一個理想中的等級，神級。是給予無法理喻的最強者的一個特殊稱謂。”

所以向神祈禱是無用的。

所以也不是某個閑得蛋疼的神明手殘把他弄過來的。

王綺接連提問：“那，邪教徒們呼喚的“偉大之主”是什么？它真的存在嗎？它會為世界帶來什么？”

殷月搖搖頭，對這個想法嗤之以鼻：“本源教徒說的話，誰知道是什么意思呢？或許只是他們的臆想而已，一群喜歡制造亂子宣揚末日的家伙能有什么正常的世界觀。”

肯定不是臆想，王綺真的感覺到自己有種要破開的感覺，一種東西響應了對方的呼喚正準備從他體內沖出。

“不管怎么說，多謝你們救了我。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或許給你們添麻煩了。”王綺不知如何表述他的想法，有些話他想想很容易，但開口卻很難。

但不說出來，憋在心里，他永遠過不去這個坎，他需要一個答案，無論是肯定還是否定。

“有什么東西封印在我體內，或者我是什么東西的載體。”剛剛開口，王綺不由得潸然淚下，這兩句話幾乎徹底否定了他存在的一切理由，喉嚨里仿佛梗著什么：“他們所追求的，必定是對你們有危害的，我是不是最好從這個世界消失？”

對他這個想法，殷月毫不在意：“誰知道呢。”從理智上來說，為了不讓本源教徒的目的達成，最優解便是消滅掉王綺。

本源教徒使用各種方法全力保護王綺，極大的可能是他們擔心王綺被殺死。在敵暗我明，保護的代價過高，在敵人強大到需要神級魔法師出手的情況下，留下他或者貿然研究他只會徒增危險。

當然不排除有些喪心病狂的研究員鐵定會冒著99%的風險去追求1%的強大力量。

另一個原因是-目前誰都不知道殺死王綺的辦法。

“你希望聽到什么呢？什么是你想要的回答呢？或許你覺得我把這個問題拋給你是非常殘忍的，但我為什么要為你做決定呢？或許你覺得我是你的朋友，但真的很抱歉，那只是我的游戲罷了。”殷月擺出貴族少女的尊貴模樣后，后退一步微微屈膝以示抱歉，“所以不要將你的事情拋給我。”

原本，殷月便是因為不想學習所以逃課出去，“體驗生活”，她對王綺的想法停留在，這是一個腦子有坑、世界觀有恙的人，看著他很有趣，以及他是莉雅的固定食物，是溝通她與莉雅的關鍵。

原本還以為他擁有著隱藏的力量，可以探索開拓一波，但現在想想很可能與本源教徒口中的“偉大之主”有關，那么最好不要去觸碰這股力量。

當然他也救過她一次，當然他們經歷了最黑暗的時期，但當一切結束當生活回歸正規，他們幾乎不會產生交集。

或許他永遠無法擺脫莉雅的控制，或許他能借助現有身份走上巔峰，但聽到這個問題，殷月覺得他沒有希望做到后者。

“是啊。”王綺擦干眼淚，但并不能止住哭泣，他終究只是命硬一點的普通人。“我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所說的既是字面上的意思，又重復了殷月所指的意義。

殷月開口道：“接我的人快要來了，如果沒有莉雅，我們保護不了你的。所以……”

她的第一目標是促成莉雅與赫瑞斯的結盟。換句話說，如果不能喚回莉雅，帶上王綺等于拉穩了盔甲人的仇恨。

一位中年男聲從殷月身邊響起，他精神矍鑠，身披半透明鎧甲，目光滄桑，面露警覺，半保護地護著殷月。

他問道：“差不多是時候了，敵人已經感知到我的到來，我也感覺到他們正在向這里靠近，一百五十人，比情報上提到的人數多了不少，還要再等下去嗎？”

殷月點點頭：“再等下，她應該也感覺到了，只要我看到她，我們便立刻轉移。有你在，我們脫離只是一瞬間吧。”

“你可以先回去，我還會回來投入戰場的。那時再接你提到的精靈也不遲。”

殷月搖頭否決。她需要確定莉雅的狀態正常，如果她感知不到禁咒法師的到來或者她已經陣亡，那便意味著她不過如此。

“前線已接戰！”

“前線已潰敗！”

“敵方已突進到第二道防線。”

“完全擋不住！”

一道道通訊在一分鐘內連續響起，殷月依舊穩如泰山，面不改色。

她裝作自己滿有把握的樣子，實際慌得沒邊。

如果莉雅不來，她回去做什么？

中年男人不得不出手了。

魔法如同無色晶格一般，無視一切阻隔地擴散開，只是如同肥皂泡一樣有瞬時的光學扭曲。

外側安靜了下來。

“我暫時困住了他們，大概幾分鐘之內是沒什么問題。”中年男人說道。

“多謝。”殷月話音剛落，一連串的轟鳴聲響徹云霄，竟使得大樓搖搖欲墜，而轟鳴的核心，那些建筑如同紙糊的一般碎裂開。

“居然用暴力直接破開了空間封鎖。”毫無疑問，對方也是禁咒級魔法師！“坍塌。”

不需要看到敵人，中年男人再次施法。

然而與此同時，一個清脆而決然地聲音回蕩在所有人的腦海中：

“「你的指尖散發出暗藍的光芒

生存已是徒勞

歌聲清冽

回聲已是悲戚

鏡中之雪

回光似若火焰

萬物沉寂

暮色流逝

時光流轉與掌中

這里是雪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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