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告誡過我，絕對不能與陌生男人喝酒。”索菲婭拒絕道。她沒有忘記父親的叮囑，雖然她這趟遠渡重洋的旅程就是在瞞著父親的情況下偷偷溜出的家門。

“看來你父親是個心疼女兒的好人。我叫艾德里安，是點金學會的一名學徒。”艾德里安主動伸出手表示善意。眼前的女孩有著金色的頭發，白皙的皮膚，雖然鎧甲有些破損并且粘上了沒有清理干凈的污漬，但怎么看都是一位英氣勃發的貴族小姐。

“叫我索菲婭。”索菲婭禮貌的回應，這是她很小便學到的基本禮節，“你不是剛說自己是個破產商人嗎？怎么又變成點金學會的學徒了？”她很快變臉質問道。

“所以才學點石成金。”艾德里安風趣的說，“既然我們已經認識，現在敢跟我喝酒了嗎？”他指著前邊一間黑漆漆的屋子，里面不時傳出酒鬼的吆喝聲。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害怕？”索菲婭被艾德里安一激，露出了孩子的性格，她握住炎魂的劍柄振振有詞道，“就算屋子里塞滿了惡龍我也不怕。”

“夏蔭城的酒館里只會藏著吹玻璃的小矮人。”艾德里安掀開酒館門口的簾子，等待索菲婭。

夏蔭城城如其名，常年綠蔭盎然，但最著名的卻是玻璃，城中有著全世界最大的吹玻璃作坊，出產的玻璃制品精美耐用，幾乎占據了玻璃行業一半的份額，甚至連遠在北境的奧林王室也喜歡這種晶瑩剔透的奢侈品。

酒館里陰暗閉塞，地板與墻壁上散發著木頭的陣陣腐臭，比之海星號的貨艙有過之而無不及。現在是白天，酒館里相對冷清，可一旦到了傍晚，作坊的工人們就會聚集在酒館里飲酒作樂，靠酒醉的失憶來短暫忘記煩惱。酒鬼們的杯子中總是流傳著一夜暴富的神話，但大多時候，他們辛勞一天的工作還是只能換來糊口的面包。

“你膽子真不小。”艾德里安找了張順眼的桌子坐下，他邀請索菲婭喝酒本是一句玩笑，沒料到當真隨他而來。

“我想向你詢問一件事。”索菲婭坐下后立即說道，“當然，我可以給你報酬。”

“請不要客氣，能替一位從奧爾加德大陸來的貴客解答疑惑是我的榮幸。”艾德里安擺手說。

“你知道我來自大海西邊？”索菲婭先是一驚，接著又恍然道，“是因為我的口音吧。”

艾德里安笑了笑，對等候在一旁的女招待說，“給我一杯焦糖酒，你呢？”他問索菲婭。

“我？我也一樣吧。”索菲婭從沒進過這種平民的酒館。

“你想問什么？”艾德里安等待女招待走后，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是從哪學來的魔法？”索菲婭期待的看向不鳴成輔。

“魔法？點金術算魔法嗎？”艾德里安被索菲婭出其不意的問題問的發懵，“如果是古書上記載的魔法，那我不會。”

“廣場上的孩子都叫你魔法師，說你經常給他們表演魔法，我也親眼看見你毫發無損的從樓頂跳到地面。”索菲婭始終緊著眉頭，酒館里的環境令她很不舒服。

“逗小孩的戲法而已。”艾德里安繼續否認，酒上來后，他端起杯子搖了搖，又重新放下，“至于你親眼所見，我想是你眼花了，我只是事先準備好了滑翔工具。”

“如果你是怕我別有所圖，請你放心，我沒有惡意，只希望能夠找到讓人靈魂復蘇的辦法。”索菲婭一想到自己母親，淚珠便開始在眼眶中回旋，她捧起酒杯，“咕咕”的喝下一大口。

“我理解失去親人的悲痛。”艾德里安說。應對成熟女人他得心應手，但遇上索菲婭這樣執念的少女，他反而不知該如何寬慰，“不怕你失望，我不相信世上有魔法能讓人起死回生。”

“為什么？”

“在我看來，死亡是神用來震懾凡人，令他們臣服的最好工具，所以，他不會把生與死的決定權輕易交給我們的。”艾德里安的話與先前戲劇里的朱利斯如出一轍。

艾德里安的回答令索菲婭黯然神傷，“難道神真的如此冷血，真的拋棄敬仰他的子民了嗎？”

“不好意思，我是人不是神，無法回答你的問題。”艾德里安婉轉的說。

“如果我能向神提問……，對，我要親口問他……。”索菲婭凝視著酒杯喃喃自語，說完，她又問艾德里安，“你聽說過圣言輪嗎？”她一直念念不忘從海星號水手那兒聽來的話，她跟隨勞倫斯船長來到夏蔭城，很大目的也是為此。

“圣言輪？”艾德里安心中一驚，他突然猜不透這女孩的用意，他本想說不知道，但又感覺太過虛假，“有聽說過。”他小心翼翼的回答。

“真的可以通過圣言輪與神對話嗎？如果神能聽到凡人的祈禱，為什么世上還有這么多苦難呢？”索菲婭越講越激動，她絲毫沒有注意艾德里安緊張的神情。

“想不到你這位城堡里長大的貴族小姐也像平民百姓一樣多愁善感。”艾德里安松了口氣，他等待索菲婭平復下來后，繼續說道，“不管多么渺茫的希望，沒試過又怎么知道呢。”

“不，那是圣靈教的神，他是不會回應我的。”索菲婭邊說邊搖頭。

“在我看來，神并不會計較你的出生，只在乎你是否虔誠。”艾德里安說。他剛說完，酒館的門簾被掀開，進來一名胡子濃密到幾乎掩蓋了半張臉的男人，他等來了真正想見的人。

大胡子男人走到艾德里安身邊，彎下腰用奧林語低聲說，“貨物已經順利上船，八天后就能在西北自治領的海岸登陸。”

艾德里安聽完大胡子的話，點了點頭，他轉動眼珠掃了眼索菲婭，又向大胡子囑咐道，“你也先出城吧，我還有件事沒處理完，之后我親自回去匯報。”

索菲婭斷斷續續聽懂了兩人的對話，她從一年前開始學習奧林語，目的是為了她將來的丈夫，雖然這門課程比劍術課更令她抵觸，但這是她父親的命令。她離家出走，還有一半的原因就是為了逃避一場政治聯姻游戲。

大胡子男人離開后，艾德里安一口喝干了杯子中的焦糖酒，“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情需要馬上去處理。”

“是你的貨嗎？”索菲婭問。

“嗯……，沒錯。”艾德里安驚訝這來自奧爾加德大陸的少女居然懂奧林語，“雖然是個破了產的商人，但還是能靠走私搞到點好處。”他隨機應變，“你的馬在城西兩里地的一個流民窟里，房子外面有紅色的遮陽布。至于你的疑問，恕我無法解答。”

艾德里安走后，索菲婭繼續坐了一會兒，她又聯想起了之前的戲劇，艾德里安說的對，不管多么渺茫的希望，沒試過又怎么知道呢。想到這兒，她堅定了自己救活母親的信念，即便有神的阻撓，她也會義無反顧的做下去。

索菲婭離開酒館時，天色已經暗下來，臨近黃昏的街道上人頭攢動，除了永遠也不會停歇的牛車與押貨的車夫外，沿途還多了販賣蠟油的攤販，收集糞便的工人，以及角落里討價還價的妓女與嫖客。沿街乞討的那群孩子已經帶著一天的收獲滿載而歸，他們在巷子里你追我趕，打鬧嬉戲。收下索菲婭金幣的男孩被孤立出來，他獨自一人坐在木桶上遙望城外，他在思念出海未歸的父親。

一名城防兵騎著馬朝索菲婭過來，“請問您是索菲婭小姐嗎？”

索菲婭點頭。

“沙利克總督派我來找您，他在總督府等候。”城防兵遞給索菲婭一張蓋有印章的總督府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