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星斗漫天，此時的天穹上只有一輪白月高高掛懸，要不是閃爍的星星組成了千奇百怪的星座，蘇恒幾乎就要以為這兒就是闊別多年的地球故土。他顛沛流離了數不清的星球，但從來沒有哪一個世界像馬蹄下的土地那樣與地球相似，也從來沒有哪一個族群像身后的伊琳娜一般與人類親近。

“這東西還給你。”伊琳娜將她拾回的通訊手環遞給并肩騎行的蘇恒。她本想將這晶瑩剔透的玉石手環藏起來留作紀念，但手環突然開始震動并且發出了淡藍色的光芒。

“我差點忘了，還以為已經丟了。”蘇恒接過手環，捏在手心里的通訊手環再次震動起來。

蘇恒拉緊韁繩讓馬走的慢些，將手環放在眼前。不知是因為之前超負荷使用燒壞了元件，還是因為被他當作盾牌扔出后摔出了毛病，手環接收到的信號很弱，不過信號的格式卻很規整，幾乎可以排除是自然界發出的干擾。他的第一反應是夜姬號，是夜姬號在聯系自己嗎？

“凱瑟琳，凱瑟琳？”蘇恒將手環送到嘴邊，“你能追蹤到我的位置嗎？”

夜姬號沒有回應，信號也在重復幾次后突然銷聲匿跡，蘇恒無比失落但又很快振作起來，以他的經驗判斷，這是一組求救信號，雖然讀不出求救者的身份，但他知道以這星球的原生文明絕不可能做到，發出信號的會不會是跟他一樣來自外太空的落難者？

“你知道從米拉斯城往西南方向是什么地方嗎？”蘇恒問伊琳娜，手環雖然不能告知他信號源的準確位置，但還是能夠找出發射信號的方向。

“西南方向？”伊琳娜借著月光在黑夜中環視了一圈，最后指著西南說，“鴉羽山。”

“再往前呢？”蘇恒追問。

“再往前？再往前應該就是夏蔭城了吧。”伊琳娜狐疑的看著這個對生活的世界一無所知的男人，“你想干什么？”

“去鴉羽山。”蘇恒有種預感，夜姬號或許就在山里的某處。

“現在？”伊琳娜吃驚的抓住蘇恒的黑斗篷，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現在又要去一處更兇險的地方。“你真的要去鴉羽山？”

鴉羽山在任何一個宗教的典籍里都是不祥之地，據說幾千年前那里就被各種惡鬼毒獸占據，以至于奧林人的軍隊進攻夏蔭城時，寧愿選擇香草沼澤也不愿翻越鴉羽山。

“對。”蘇恒肯定的回答。

“我猜你一定不想告訴我原因吧。”伊琳娜問，“是因為你剛才的自言自語嗎？你在找一個對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雖然她聽不懂蘇恒呼叫夜姬號使用的地球語，但她能感覺到蘇恒的情緒起伏，從欣喜到失落再到僥幸。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該去哪，這是我現在唯一的希望。”

“你只知道在米拉斯城的西南方向？”

“嗯。”

“或許是在夏蔭城呢？雖然我沒去過，但我聽說夏蔭城是亞洛維斯大陸上最富庶的一座城市，街道上鋪就著鑲嵌了黃金的地板，每棟房子的窗戶玻璃都是用水晶打磨而成，甚至噴泉里噴出的都是美酒與蜂蜜水。”伊琳娜的眼中倒映著星光，薄薄的紅唇一字一句的呼出她憧憬中的城市景象，“夏蔭城里住著幾萬百姓，是人們向往的天堂，你要找的人說不定也在其中呢。”

“她可不是普通人。”蘇恒一邊回答一邊在腦子里勾勒，如果凱瑟琳是個女人她該是什么模樣。“你不用跟我去鴉羽山，你的家在哪？我先送你回家。”他問坐在自己身后的伊琳娜。

“我有一個辦法。”伊琳娜說，“如今奧林人與夏蔭城開戰，從米拉斯城通往夏蔭城方向的所有道路都有重兵把守，所有要直接去往鴉羽山也不容易。”她回避了蘇恒的問題，她并不想直截了當的告訴蘇恒，自己沒有家。很多年前在她正值青春時，她也思考過關于家的種種設想，但思來想去她只記住了一位老鴇的話，妓女的家就在男人的那根玩意里。“我有一位客人……，不，是朋友，他是經營貨船的商人，我們可以乘船先從水路到月汐海，再繞著鷹喙半島在夏蔭港登陸，從夏蔭城方向去往鴉羽山就不會再有奧林人阻攔。”

蘇恒想了想，點頭同意。先去夏蔭城也好，如果那兒像伊琳娜描述的一樣繁華，也許真能打聽到夜姬號的線索，即便沒有，再去鴉羽山也不晚。至于伊琳娜，既然她對夏蔭城充滿幻想，等她到了那里自然就會留下吧。

兩人在天青河的一處碼頭登上伊琳娜的富商朋友的貨船時，天已經發白，忙碌了整夜的碼頭搬運工依舊像螞蟻一樣不斷將一處的貨物搬運到另一處，周而復始。假設昨天有一名勞累過度的工人掉入河水中溺亡，今天吸血的奴隸主們又會從市場買來更多的替代品，即便在天青河最為兇險肆虐的時期，這臺用血肉制作的機器也不會停止運轉。

“你們睡那邊。”船長指著二層貨艙的一角，之后他又對身邊的米斯說，“給我點清楚了，一共是三十桶白啤酒、二十五桶薯米酒還有十桶香草酒，交貨的時候少了任何一桶，我都會把你整個人塞進空酒桶里。”米斯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水手，他的這番話更像是在警告蘇恒不要在旅途中打酒的主意。

終日不見陽光的貨艙甲板又潮又臟，米斯找來一張毛氈毯子讓蘇恒鋪上當做簡易的臥榻，之后，他又為拴在甲板上的馬匹添了些草料。

第一天風平浪靜，貨船從碼頭起航，順著洶涌的河水一路向西駛往入海口。蘇恒也沒有閑停下來，他讓伊琳娜將奧林語跟薩卡語的常用詞匯翻譯為黑潮語，再利用超強的記憶強記在腦子里。不到一天時間，他已經能夠聽懂這兩種語言，到了晚上，他已經能夠流暢的與伊琳娜交談。

第一天半夜忽然狂風大作，又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整整一夜，蘇恒都輾轉反側，撲面而來的經歷像暴雨一般沖刷著他的記憶。船艙外雖然雷雨交加，但卻是他來到這個星球后渡過的最安穩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