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

一

徐司白將她抱回公寓的時候，她已經(jīng)睡著了。

安置她之后，徐司白簡單用醫(yī)藥處理了自己的傷口，腦海中卻清醒異常。他知道這次無人樓的威脅是字母團逼他回憶的冒險之舉，而他也不負所望地記起了全部事情。

也在那刻，他徹底明白這種關卡時候蘇眠選擇的，還是她昔日共同進退的隊友，即便糾結萬分，卻也不是他。

即使她說的是，他是她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而讓他意外的來人是阮葉。

不顧瘋狂的境況擋在他身前，字母團弄的炸彈威力確實大，把阮葉嚇得不輕，蘇眠他們并不知道她擅自跑過去。最后還是他將阮葉帶回公寓了。

他暫時很難平靜下來。

徐司白洗澡的時候，若有所思。

洗完澡，他輕推開主臥的門，在沒開燈的情況下準備拿衣服，抬眸卻發(fā)現(xiàn)阮葉已經(jīng)醒了，她在黑暗中睜著雙眼，蜷著腿發(fā)呆。徐司白略有擔心地走到床沿看著她，輕聲說:“感覺好點了么，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阮葉聲音有點虛弱，避開了徐司白的眼神，說了句還好。

他似乎沒有察覺，聲音溫柔；“別怕，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都沒事。”

“我們…”

“徐醫(yī)。”阮葉看向他，“你不知道我的心思嗎?”阮葉停了停，卻一字一句說；“我是喜歡你的，我想保護你。”

徐司白聽到后，沉默了片刻，沒有立即回答。

“徐醫(yī)。”

阮葉伸出手，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袖，眼眸中的情緒讓人很難忽視。

……

從什么時候開始，徐司白不經(jīng)意間會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呢?

看見她跟M走得那么近，徐司白莫名心里不大自然。

小姚的職責已盡，徐司白記憶恢復，就返回該回的地方去了。而留給徐司白考慮時間猶疑和糾結不長，是他偶然碰見阮葉居然與M有關系。

M甚至帶她回了他們的基地。

她很聰明，似乎早就猜出了他們的身份。

但是在A，L這些人眼中看來，她不過就是個人微言輕的角色，無足輕重。

但M似乎對她很有興趣。

他們戴著面具，在一樓客室放肆大笑，阮葉也被M帶上面具，引著她跳舞。

徐司白不動聲色，在她休息尋酒的時候將她拉了出來，帶進隔壁房間。

嘭，關上門。

徐司白沒戴面具，清澈的眼中倒映出阮葉的身影，他沒有往常的溫和，冷峻的眼神直視她:“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聲音里卻有絲自己都沒察覺的不滿。

阮葉卻沒有閃躲，慢慢說:“我知道，字母團。”

“你和M很要好?”

阮葉笑了笑，算是默認了。

徐司白傾身靠近她:“你有意接近我們。”

“對啊，徐醫(yī)。”她帶著輕飄飄的笑意，似乎在挑釁他。

徐司白有了怒意，一手將她抵在門背，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頸。

卻沒用太大力，他冷冷地說:“就算是你救過我，我也無法容忍他人踏足這里。”

是，他跟阮葉經(jīng)歷過的那些事情，讓他覺得她絕不是什么心思城府深沉的人，她是蘇眠推薦到他身邊做事的人，相處的一年半從來沒有看出她有什么特殊反常的舉動，跟小姚相處得也不錯，直到尋找M步入CS槍林的那一次，他開始注意到她，后來E對韓沉和蘇眠之間的擾動，甚至于Z，這些事情都有她的身影，時不時且似有若無地在他的周圍出現(xiàn)。

即使是他在無人樓恢復記憶的那次，她舍命救他。

“除了蘇眠嗎?”她笑的無所謂，她抬手觸摸到徐司白手上的溫度，“只有蘇眠才能被你，被A他們認真對待?”

徐司白瞬間放下對她的束縛，被她觸碰過的皮膚有一絲熱度，和不自然。

“跟蘇眠無關。”他恢復了一貫的冷靜，拉開和阮葉的距離，說:“但你，不應該在這里。”

二

阮葉有點醉了。

M把她帶到別墅東邊倒數(shù)第二間客房，出門就能望見外面郁郁蔥蔥的一片綠色，三月的深夜天色，風很涼，M希望她來開心作客。

她的細腕微擱在乳白石欄上，穿著睡裙，仰頭吹著冷風。其實她的容貌更偏向于鵝蛋臉，是看起來皎潔乖巧的鄰家妹妹。

但性格上卻堅韌不催，更沒有人能想到她握槍時的狠厲決絕。

M走了過來，給她披上自己的長外套。

“方城，你們這風景真好。”她的聲音脆脆的，人往前傾了點，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讓自己清醒。

M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往回扶著她，一時沒放開:“小心點，你醉了。”

“喝不了酒，你跟他們湊什么熱鬧，他們是千杯不醉。”M聲音低沉卻很好聽，他笑著揶揄她。

“是嗎?我也沒有醉。”阮葉略微歪了歪頭望著M，他比她高不少，她想轉身回屋，似乎頭有些暈，踉蹌了兩步要跌倒，卻險靠在M身上，畢竟他沒放開她的胳膊。

M離她的距離極近:“你…”真的醉了。

這時遠處腳步聲傳來，不疾不徐卻很穩(wěn)定。M看著阮葉站穩(wěn)放開了她的手，抬眼便見到S過來，S拍了拍他的肩，錯開他開了旁邊房間的門:“時候不早，休息了。”

S向來習慣在四樓畫室休息，以前喜歡畫蘇眠的人像，經(jīng)常通宵，L總是勸他都沒用，難得他想起平時跟他們都是住在二樓同層的房間，M點了點頭，轉身跟阮葉說:“小阮，你也早點睡。”

徐司白無意間蹙了蹙眉。

阮葉乖巧地點了點頭:“明天見。”

M走遠后，阮葉回身打開房門進去，拿了個玻璃杯倒水，心里卻默數(shù)著幾個數(shù)。

“咚咚”木門被敲響。

她沒回身，抿了一口水:“沒鎖。”

來人開了門，并關上。

她身上還披著M的風衣，卻不回身，喝了一大杯水，想著這里的酒真烈，喉嚨真疼。

身后的人輕嗤了一聲，“就為了M，被他們幾個灌?”

阮葉笑吟吟地轉身，看著徐司白:“徐醫(yī)，這不是玩玩游戲而已嗎，”她踉蹌兩步靠近徐司白，眼神有些迷蒙望著他:“你不也喝了不少嗎。”

徐司白沒管，徑直走到客廳中拉開木柜第二層，把醒酒丸取出來:“過來，把這個吃了。”

阮葉眨了眨眼眸，感受到徐司白對這個空房間了如指掌，她沒有控制住直接問出聲:“蘇眠也在這里住過嗎?”

不過，蘇眠的房間他應該珍惜無比，不大可能隨意讓別人住呢。

徐司白沒回應這個話題，反而說:“怎么，要M來喂你吃?”

阮葉無語，一口接過來吞了，猛猛喝水。

徐司白不再言語，準備走，雖然他也沒有想明白為什么會踏進這個房門，似乎是第一次想法先于理智。

阮葉剛吃完，感覺仍是有一點點眩暈，手腳無力，她手中的杯子不小心脫落摔在地上，她忙低頭去撿。

“別碰”徐司白轉頭出聲，及時制止了她，“站著別動。”他一時沒走，將玻璃用殘余的木片和紙巾包住扔進垃圾桶。

忙了一會，阮葉呆呆站著原地看著他，M的風衣太大，披著快要掉下的樣子。

徐司白抬頭看她的狀態(tài)，蹙了蹙眉，走上前不算輕柔地將她的風衣掀掉扔在沙發(fā)上，在阮葉還沒反應過來的一瞬將她抱起往房間走。

“誒！”

阮葉剛接觸到床，徐司白就立馬放開了她。

阮葉扯住他的衣袖，“徐醫(yī)。”

衣袖冰冰涼涼的。

她的聲音卻軟綿綿的，聽起來有點像撒嬌。

“你別走。”

徐司白看了眼她裸露的手臂，沒有立即拉開她，而是鬼使神差地用另一只手將薄被蓋在她身上。

三

徐司白感覺，自己應該是瘋了。

他的夢里不再出現(xiàn)蘇眠，取而代之的是那個女孩。

她一身酒氣，本來是他最討厭的那種模樣，她在夢里也說“你別走”，他果真停下了步伐，陪在她身邊。

四

只有L知道，阮葉的槍術不比E差。

三月的時候，她去過一次他們的別墅，彼時的他們對她僅僅是限于M帶來的女人這種角色，E對她也沒什么好感和敵意，想起以前蘇眠也來過，E才是覺得那個是難辦的女人。

“不如我跟你比比槍，你不會可以跟我學。”辛佳說。

L知道E這個人偶爾就是會發(fā)一些莫名其妙的瘋，也怪他一直慣著E，因此他聽到這種提議之后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阮葉的應對。

彼時M外出完成任務，S行蹤不定無人知曉，阮葉跟L，R相處還算可以，跟E卻始終沒能發(fā)展。

阮葉笑著說:“可以啊，辛佳姐姐。”

手上卻直接挑上了槍室里的槍。

由L做裁判，她們需要擊中輪轉假人頭上的靶子，一共八個，輸贏卻是E提議了賭注。

“要玩呢就玩點刺激的，”辛佳拍了拍手，“如果我贏了，你就當我下次實驗的工具怎么樣。”

L及時打斷她:“阮葉不像你每天拿著槍發(fā)瘋，別離譜了。”

辛佳沒理，只是看著阮葉。

阮葉點點頭:“可以啊”，停了一下:“但如果我贏了，姐姐你也成為我的實驗對象，怎么樣?”

辛佳毫不猶豫答應了，在七人團中，她的槍術甚至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辛佳撈起一把槍，遮住黑色眼帶，自信又狂妄地說:“看好了，我只示范一次。”

“砰砰砰砰砰砰——”

便是尖銳的連中八槍，毫不間斷。

當辛佳摘下眼帶時，阮葉麻利地戴上另一根眼帶，手扣扳機行云流水地出手。

也是“砰砰砰砰砰砰——”

除了規(guī)定的那八個點，阮葉還將附帶的假人身體上的四個點擊中，角度刁鉆卻能體現(xiàn)槍法的精湛。

E此時不禁立住，盯著阮葉。

L也愣了一瞬，馬上替E解圍，笑著對阮葉說:“沒想到你的技法也這么厲害，剛剛E只是開玩笑的，開個玩笑。”

阮葉很善解人意的點頭:“當然啦辛佳姐姐，我也開玩笑的。”

賭注不算。

辛佳甩手就走，L跑去追她了。

阮葉看著他們離開的情形，發(fā)覺今日應該是沒人理自己了，開始在別墅亂晃。

五

她憑著記憶到了別墅的四樓，這個地方太大了，上來都還要花點時間下去，阮葉慢慢地踱步，終于在某個地方停下。

畫室。

徐司白的。

沒鎖，門虛掩著。

她側看著蒙蒙的窗子，不好直接進去，轉身想走，后面的門突然就打開了。

她奇怪地轉頭。

徐司白盯著她。

“徐醫(yī)，我就是隨便逛逛”她坦白。

“隨便逛能逛來四樓”徐司白淡淡的，“進來。”

他沒計較。

阮葉欣喜，步入畫室。這個地方跟她想象中的差不了多遠，一塵不染，放著很多帶有S署名的畫，唯獨沒看見蘇眠那張。

她想著今天就不敗徐司白的興致了，識趣沒有提蘇眠。

“徐醫(yī)，你畫一張我嘛。”

該死，她還是不夠識趣，變相地提了出來。

徐司白掀起眼角，似笑非笑地說:“小阮，我的手筆跟刑偵大隊的可沒什么區(qū)別。”

意思是畫她就會畫成犯罪嫌疑人一樣。

阮葉吸了口氣，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離徐司白的畫椅不遠不近，她進來徐司白既然沒覺得突兀，便隨意取了支他的鉛筆在一張白紙上涂涂畫畫。

過了一段時間，阮葉將畫紙拿起:“徐醫(yī)。”

她拿著畫紙擋住了臉，只露出一雙帶笑的眼睛，畫上赫然是一副“火柴人”徐司白的模樣。

徐司白本來描摹著眼前的靜物，回頭一看，也是氣笑了:“你不要說這個東西是我。”

“這可是q版可愛版徐醫(yī)。”阮葉看他不賞識，把畫紙拍在手中，又添了幾筆丑劃。

六

阮葉知道命運還會再次發(fā)生。

可她以為能扭轉一點點局面，到頭來仍然是徒勞。

徐司白這幾日并沒有跟她聯(lián)系，包括七人團，就像消失了一樣。

當坐在公寓沙發(fā)上看見市中心大廈起火的時候，她毫不遲疑握槍納子彈并且驅車趕往那里，距離他們的最終結局，只有半個小時時間了，她不想徐司白長眠。

七

同樣的哨聲，在這幽閉而漆黑的空間里，縈繞穿行。

它喚醒了另一個人。

另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

他滿身是血，躺在地基之下。

他處于漫長而混沌的昏迷中，生命在一點一點流失，直至聽到了蘇眠的哨聲。

他睜開了眼睛，緩緩地、睜開溫和清雋的雙眼。

求死，抑或是求生。只在一念之間。

她，或者終將沒有她?

他就這么躺著，躺著聽了很久，聽著她的哨音。

然后他沒有動。

他閉上了眼睛。

就這么閉上了眼睛。

我愛的人。

你的哨聲，是他生的勇氣。

也是我死的決心。

……

“徐司白！”

不太清晰的聲音卻一遍遍傳來。

“徐司白，別睡。”

“徐司白，別睡著。”

是女聲。

他已經(jīng)渾身是血，傷痕累累，意識逐漸消散。

偌大地基之中，韓沉傷中尋找蘇眠，其余人忙著去拆火高鐵和地鐵的炸彈，阮葉在混亂即將下限的地基中慢慢用力扛起徐司白，她清楚他倒下的位置，幾乎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找到了他，雖然搬動他身上的重物泥磚費勁。

她清楚槍傷的厲害，將徐司白扶上車以后立馬止血，處理壞死組織和異物，她早有準備并且通醫(yī)術，至少在她魔鬼訓練時，自己處理過這種傷口，徐司白的不是致命傷，一處在左腰，一處在右肩，但摔在地基可能腦部損傷比較大，已經(jīng)昏迷失血了。

阮葉意料到今日這種情形，將腦海中預演了無數(shù)遍的處理一一作用在徐司白身上。并且及時和柏森聯(lián)系，回到公寓幫忙將徐司白緊急處理下，就乘載私人飛機飛往國外治療。

而至于地基中的R和許楠泊，阮葉也無能為力，除了她只在乎徐司白之外，別人她也確實沒辦法再顧及。

她向來是個心狠手辣的人，跟她的外表倒是一點都不符。

八

這兩年，徐司白倒是短暫醒了幾次。

但是都會陷入長時間的昏迷。

直到她的朋友柏森，美國頂尖的主治醫(yī)生跟她說，徐司白身體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就是意識方面還會有部分問題，導致他一直不能清醒，也就是心結，實際可以出院靜養(yǎng)。

阮葉這才想起以后的規(guī)劃，現(xiàn)在歸國已經(jīng)沒有危險了。當日再地基里尋找到的那具尸體，是小姚的，dna也是偽造的。

徐司白以小姚的身份，活了過來。

小姚實際也是他們的內線，忠于對七人團的組織，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阮葉心想，徐司白，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你過得好么。

九

阮葉在菱都的郊區(qū)別墅安置了徐司白，有M時常照顧他。

她在菱都開了個花店，是小姚資產置辦的，以阮葉的名義開了，在暗地做任務同時，她雇了店員照顧花店，店里的七色董向來都是開得最好的。尤其是節(jié)假日不少人光顧她的生意。

直到有一天，她回到家同往常一樣去徐司白的房間看他，一拉開門卻發(fā)現(xiàn)床鋪空空。阮葉心中一震，克制不住聲音微顫，頓在原地，一時忘了去找，只是打電話給M:“徐司白，不見了。”

這兩年，她仿佛越來越依賴M，她撐不住的那些日子，是M在旁邊陪伴她過來的。

彼時還在外做任務的M聽到也是一驚:“怎么會?！”

“你先別著急，小阮，調查一下樓里的監(jiān)控。”

阮葉急忙掛斷電話，轉身就想往儲物室走。沒走幾步，她就停在原地，她看見，徐司白站在不遠的走廊上看著遠處的綠景。

阮葉在那一瞬間感受到心中情緒的翻涌，她的眼睛漫上了霧。

你終于醒了，S。

他感覺到視線，回望阮葉，一步步慢慢走了過來，直到在阮葉面前停住，他說:

“抱歉，讓你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