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很順利,雖有守城士兵,但并未查驗證件,進城后白彤彤下車換到前面駕駛座與勞利一起,按照林登子爵夫人的車夫指點的路線,匯入擁擠的車流中,走哪條街,看到什么地標建筑往哪個路口拐,控制著緊張不安的勞利平安順遂的駛入塞亞未婚夫所住的利科克騎士花園街。
因為前身是軍事堡壘的緣故,縱橫交錯的街道名多跟軍事歷史有關,各種拗口的名字,初來乍到要分清這些需要強大的記憶力,但如果掌握了其中的規律就不難。
騎士在貴族階層的最底層,因此由此改建命名的街區也多是低等貴族和中產階級首選的居住場所,塞亞的未婚夫是來自家鄉的低等貴族,住在這里正符合他的身份。
駛進這條街后,白彤彤和勞利就發現他們是從街尾進來的,門牌號在643和644號,而蓋爾緹先生的住址在257號,于是白彤彤讓勞利放松韁繩小心慢走,她則敲著身后的車廂壁板,大聲的告訴塞亞已經到達了利科克騎士花園街。
塞亞忍耐不住的從車窗里探出頭,催促勞利直接先去257號,跟著,芬反對的聲音就毫不意外的飄了出來。
白彤彤也覺得這次芬反對的有道理,雖然可以體諒塞亞急于見到未婚夫的心情,但到底是長途跋涉而來,還是先找個旅店安頓下來,梳洗打扮干凈,再派人通知蓋爾緹先生比較好。
看門牌號就知道這條街并不長,旅店的大招牌抬眼就看得到,周邊的住戶又都是低等貴族和中小水準的中產人家,所以旅店的環境也不差。
盡可能的挑了一家離257號較近的旅店,登記入住之后白彤彤發現一個驚喜,旅店后面有公共澡堂,從日出開放到前半夜,后半夜休息,隨時可去洗澡。
白彤彤無處可去,于是也在這里開了一間房,在挑選房間時故意要了樓層另一頭的,不與塞亞挨著住。
本來她的差事到此為止,可是芬不讓旅店服務生抬那幾個行李箱,勞利只好請白彤彤搭把手,塞亞和芬都坐在房間里喝水休息了,他倆才終于把箱子都抬完了。
勞利先離開,塞亞把白彤彤叫到跟前,數了十五個金幣給她,然后另外又再給一枚。
“彤彤,這一路上多虧有你,而且你也做了很多不該你做的事,這是為了表示我的感謝,請不要推辭?!?
行程少了一天,本來就多得了一枚金幣,這又再給一枚,哪里會推辭,白彤彤笑瞇瞇的收下,“感謝慷慨大方的奧巴馬小姐,愿我主保佑您一切順利生活愉快?!?
沒有理會芬在看到塞亞多給一枚金幣時變得難看的臉色,白彤彤正式完成這份保鏢護送任務,將錢收進大肚能容的小錢袋里,揣進衣服內袋。
“彤彤,請叫我塞亞,你我的關系不該因任務結束就生疏了,應該更親密才對。對了,彤彤,接下來你想做什么?既然我們都住在這里,不如一起吃個晚飯吧?給我做個伴?貴族小姐獨自吃晚飯,場景太凄涼了。”塞亞一臉期盼的看著白彤彤,眼神里濃濃的懇求意味讓白彤彤都不忍心拒絕。
“塞亞,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是去后面澡堂好好洗個澡?!弊猿霭l以來半個月沒洗過澡,最多洗個頭,這大夏天的,實在忍不了了。
“洗澡?脫光衣服?這是貴族小姐該干的事嗎?太不體面了。”芬頭一個強烈反對,看她激動到面色通紅的樣子,好像洗澡是什么有傷風化的行為。
白彤彤懶得跟她吵,但是塞亞也表現得很不理解,就真的需要加強個人衛生教育了。
“塞亞,洗澡是柴明頓堡的生活習慣,你知道這里的前身是軍事堡壘,士兵們每日操練,一天下來往往都是灰頭土臉,所以他們必須每日清潔身體,而且軍醫們也發現皮膚潔凈有助于傷口愈合,因此這個習慣一開始是被寫成軍規強制執行,再之后就成為了自然而然的一種日常生活。塞亞,不管你在家鄉是什么生活習慣,來了這里,要入鄉隨俗,就得養成洗澡的習慣,你也不希望日后與別的貴婦們見面時,被她們嫌棄你身上味道難聞吧?”
“我活這么大從沒聽說過柴明頓堡有這種風俗?!狈亦椭员牵瑥娏曳磳?,幾乎要吼叫起來。
塞亞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知道該聽誰的。
“塞亞,昨天你在和子爵夫人聊天的時候,我在后面跟騎士們喝酒,這些都是他們告訴我的,你認為騎士會說謊嗎?再說了,以子爵夫人和小姐的服飾來看,如果她們沒有洗澡習慣的話,她們露出的肌膚絕對不會是白里透紅般的水潤漂亮,不洗澡的人皮膚上只有一層難看的油垢。塞亞,蓋爾緹先生期盼已久的未婚妻終于來了,結果他看到的卻是一個長途跋涉后蓬頭垢面的丑女?”
“彤彤白,你簡直胡說八道,那兩個肥豬一樣的女人哪有我家小姐半點漂亮!”芬終于大喊大叫起來。
塞亞沒有理會芬,她伸出雙手握住白彤彤的雙手,“彤彤,你說對,既然洗澡是本地人的生活習慣,我就要入鄉隨俗,不能在別的貴族面前,丟我斯迪夫的奧巴馬家族和蓋爾緹家族的臉面,還有我們共同的封君,法塞亞斯子爵的臉面?!?
“說的對,塞亞,你不光是你家族的臉面,還是你未婚夫家族和封君的臉面,你不能丟這個臉?,F在,你要收拾衣服,跟我一起去洗澡嗎?”白彤彤也沒有理會芬把她的姓名順序顛倒連名帶姓的喊她,彤彤白,她還洞洞拐咧。
“嗯,等我拿一下衣服?!比麃喥鹕碜呦蛩b衣服的箱子。
“噢,不,我的小姐,您洗澡的消息要是讓夫人知道的話,她會為您哭泣的。”芬跑過去阻攔塞亞開箱子的舉動。
白彤彤忍無可忍翻了個大白眼。
“要是我母親得知柴明頓堡的生活習慣就是洗澡,而我拒不改變,被城里貴族們排斥時,她才會為我哭泣。”
“蓋爾緹先生的未婚妻被柴明頓堡的貴婦圈子集體排斥的消息傳回斯迪夫,不光是奧巴馬夫人要為此哭泣,恐怕連蓋爾緹夫人都會哭泣,甚至取消婚約。身為貴族小姐,當然很清楚要是被整個圈子拒之門外意味著什么?!卑淄诤竺娲蜻吂模瑩Q來芬惡狠狠的瞪視。
“意味著我們兩個家族在柴明頓堡再無立足之地,蓋爾緹夫人為了保住自己家的榮譽,是極有可能取消婚約的,而所有的過錯全都在我?!比麃喯氲竭@個自己絕對承擔不起的后果,面色發白。
白彤彤贊許的點頭,“塞亞,現在你知道為什么明明你的婚期在幾個月后,卻要你提前趕來這里的真正用意了吧?”
“是的,我明白了,不僅僅是為了籌備婚禮,更重要的是讓本地的圈子接納我?!?
“噢,我的小姐!”芬仍在尖聲怪叫。
塞亞不耐煩的推開擋著箱子的女仆,自己解開上面的鎖,取出里面干凈的換洗衣服。
白彤彤檢查了一下衣柜,發現里面有浴袍和室內軟拖鞋,于是都拿出來,先將內衣裝進附贈的干凈布袋里,接著幫助塞亞脫去繁瑣的蓬蓬裙,解開綁得緊緊的系帶胸衣,只穿著襯褲和貼身內衣,穿好浴袍扎好腰帶,光腳穿著拖鞋,拿著擦水的巾子,看都沒看一眼已經癱坐在地上掩面哭泣的芬,牽著塞亞的手,兩人一起離開了房間。
兩人先回走廊另一頭白彤彤的房間停留了一小會兒,她也照樣整理了一番換洗衣物,脫掉外衣,裹著浴袍趿著拖鞋,說說笑笑的走后樓梯前往大澡堂。
下樓才知道,男左女右,右邊的通道前往女澡堂,一旦走錯就會很尷尬。而里面很寬敞,霧氣纏繞,有獨立的更衣室、清潔室和泡湯室,先在清潔室洗去身上的污垢,再去后面的泡湯室好好泡個澡,放松疲憊的身體和精神。
現在正好是晚飯前,澡堂里沒別人,簡直就像包場一樣,兩人好好享受了一下,一個多小時后才渾身舒爽的裹著浴袍回來。
白彤彤先送塞亞回房間,進門看到芬還在地上坐著,臉上不但哭出了明顯的兩道溝,還黑一塊白一塊,仔細一看才知不是妝容被哭花,而是臉上的灰塵所致,看著極其惡心。
一路上都忍耐過來了的塞亞終于發了脾氣,喝令芬離開她的房間,如果不把她自己清潔干凈的話,就永遠不要再在她面前出現。
本已停止哭泣的芬再次掩面,嚎啕大哭的奔出房間。
白彤彤對此毫不同情。
剛才洗澡的時候,塞亞講了很多斯迪夫當地的生活風俗,洗澡絕對不在日常衛生習慣的列表里,家里女人想洗個澡的話,得把男人們全趕出家去,緊閉所有門窗,在昏暗的光線下快速的沖洗一番,而平時,每日多洗幾個手就足以被稱贊為好干凈,要是天天臨睡前洗腳的話那叫作潔癖。塞亞坦言,長這么大,今天才知道洗澡也是一件很講究的事情。
白彤彤初時以為斯迪夫是不是缺水的地方才養成這樣的生活習慣,誰知卻不是,斯迪夫雨水充沛到河流會泛濫的地步,根本不缺水,當地居民也會勤換衣服,但就是不愛洗澡。原因完全是因為當地的宗教所致,教義里寫著裸體會召致魔鬼的覬覦,污染人類的靈魂,為了保持自身靈魂的純凈好進入天堂,不能讓魔鬼看到完整的肉體,洗澡這種裸體進行的事情當然也在禁止范圍里。
白彤彤聽完塞亞關于這一段的講述后就完全無語了,然后無比慶幸自己來到了視洗澡為正常的柴明頓堡,不然她要怎么活。
現在趕走了煩人的芬,塞亞緊閉房門自行休息,白彤彤回自己房間快速的換上一套干凈衣服,再回到塞亞那里,幫她系緊胸衣,穿上一條居家風格的碎花蓬蓬裙,又將所有要洗的臟衣服打包,拉鈴喚來服務生拿去洗衣房。
兩人互相幫助的擦干頭發,編成松散的麻花辮,之后塞亞坐在書桌前給她未婚夫寫了封信,告訴他自己住在哪家旅店幾號房間,相約見面時間。
再次拉鈴叫來服務生,給了一點小費后將信交給他,然后兩人去樓下餐廳用晚餐。
這些都是白彤彤的意見,借著洗澡時兩人相處的機會,掰開了揉碎了,教導鄉下丫頭塞亞怎樣給在大城市生活工作的未婚夫一個大方得體的未婚妻形象,而今晚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寫這封信,這樣等到結束一天工作回到家的蓋爾緹先生剛好能及時看到,從而做出一些相應的安排。
白彤彤相信,同樣是在斯迪夫那個不洗澡才正常的社會風俗中出來的蓋爾緹先生,肯定會擔心未婚妻能不能在最短時間接納并習慣柴明頓堡的生活習慣,所以這封報平安的信件里一定要提及自己知道這一點,并且已經愉悅的接受了,洗得干干凈凈香噴噴的坐在桌前給親愛的未婚夫寫這封信。
兩人吃過晚餐,服務生撤掉盤子,送上甜點和蜂蜜水,芬仍未出現,也無人管她,白彤彤聽著塞亞天花亂墜的對新生活的憧憬想象,服務生帶了一位黑色女仆裙的客人到她們桌旁。
“晚上好,尊貴的奧巴馬小姐,我是蓋爾緹先生的女管家萊特太太,先生特意派我來與您見面。”自稱是萊特太太的女人四十多歲,頭發整齊的在腦后盤成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嘴角溫和的微微翹起,黑色的女仆裙有白色的領子和白色的硬質雙層上翻式袖口。
“晚上好,萊特太太。”回復這么快收到,塞亞和白彤彤都感到很意外,“巴爾博在家?我以為他應該在外面有應酬?!?
“奧巴馬小姐,您抵達的時間非常幸運,蓋爾緹先生剛結束一段忙碌的工作,這幾天都是正常上下班,也沒有額外的應酬,您的來信送到家里時,他也正好回家沒多久,估計著奧巴馬小姐可能已經在用晚餐,才吩咐我這時前來親手遞交回信。”說著,萊特太太從裙子口袋里掏出一張對折的紙條。
塞亞接過,打開閱讀完,立刻就眉開眼笑起來,對著管家太太連連點頭,“請回去轉告巴爾博,我明天會準時到達?!?
萊特太太隨即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