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封棺
- 美人生存手冊
- 袖雨
- 2037字
- 2019-04-01 21:49:42
姜仲文頗為心動。
不僅是因為能繼續留在塵世,更因為那簡簡單單的八個字——牽腸掛肚,遺恨終生。
這是天底下癡男怨女共同的夙愿。
坐看負心人不得好死的下場是很爽的,但他們更想看到的是那人一輩子苦苦追憶著自己,在懊悔和內疚中度過余生,至死都沒有一個人能夠取代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我……沒錢了。”
姜仲文當然也想那樣。但他不敢打腫臉充胖子,遂掏了掏衣兜,老老實實地回答。
“呵!你沒聽過賒賬么?”
裴舒冷笑一聲,轉過身,繼續前行。
姜仲文呆怔片刻,隨即小跑著跟上,“祖宗,等等我!”
她沒有應承說要等他,卻略微放慢了腳步。
見狀,姜仲文心里高興得要命,幾乎要笑出聲來。
“祖宗,你人真好!”
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之乎者也的君子好多了!
裴舒不置可否。
“到了。”
少頃,她食指屈起,于虛無處輕輕一叩,開口道。
月色朦朧,在錢府的后墻上投下一道斑駁的怪影。細看上去,像極了一把完全撐開的傘。
“帶我去找他罷。”
傘下的人將姜仲文的信箋疊起,取出另一張寫有祝氏名諱的,輕聲說道。
紙張緩慢地卷起了東南隅的一角。
裴舒毫不猶豫的走向那個方位。
“祖宗,需要幫忙嗎?”
姜仲文很是狗腿的獻起了殷勤。
“那是她的事。”
是祝氏自己的生死,自己的仇怨,需得她親手了結才行。
“而我頂多是幫她開了一扇門,送了一封信。其他的,一概不管。”
裴舒解釋道。
“她究竟長啥樣啊?話說我怎么過生門和死門時都沒撞見她?祖宗你不是一直也把她帶上的么?”
姜仲文納悶。
“升平坊的屠夫又在發酒瘋,毆打妻女;義寧坊的胡姬得了重病,快死了;永昌坊的宦官又認了個干兒子,在云來居擺酒。我站在高處望下去,只覺得他們吵鬧。”
裴舒答非所問。
“啊?”
姜仲文一頭霧水。
“所以,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
生死更是如此,互不相干。
“原來是這樣啊!真妙!”
姜仲文思索了好一會兒,方才通悟,不由拍案叫絕,又覷著她驟然柔和下來的神色,問道:“這個……也是崔命……啊呸,崔遇教會你的?”
“不是。”
她頗為得意的一笑。
原話是穆四郎說給她聽的,和崔遇那家伙無關。
她的過往,并不是只有崔遇一人存在的痕跡。
“砰砰砰!”
走到東南角一間偏僻的小屋時,紙張的角緩慢的撫平了。無形的戾氣卻開始鼓噪不休,幾乎要穿透紙背。
“放我出去!我什么都招了,你們怎地還不放人?”
拍門的是陸景。
鬧事時梁燕娘逃之夭夭,老奸巨猾的梁母又推他出來擋刀,他便毫無懸念的淪為錢母的眼中釘,將其帶回錢宅,動用私刑拷打。刑具還沒套上,他就嚇破了膽,把梁燕娘的老底向眾人捅了個透。
“真不關我的事,是她勾引我的。”
“她十三歲就爬上了我的床,把我榨干了。又不準我說出去,好用雞血冒充落紅,去騙富貴人家的小公子。”
“后頭她好像發了筆橫財,全家人搬離平陵,轉眼搭上了錢兄。”
“是,拔得頭籌的人是我。但那會兒她和錢兄不還沒認識么,不算給他戴綠帽。再說他現在只有個腦袋了,計較這些也沒有意義。”
“不如趕緊把她抓回來審問!她多半和外面的野男人勾搭上了,犯下命案,故意陷害我……”
該說的都說完了,錢家的人還是沒有放他走的意思。
“賤貨去了興安郡主的詩會,至今未歸。她什么時候肯露面,我們就什么時候放人。”
“萬一她不回來?”
“那你就爛在柴房里得了。”
“別走啊,放我出去!“
陸景開始是聲情并茂的哀嚎,而后轉為咬牙切齒的咒罵。
“你要出去?”
身后突有人幽幽的發問。
“廢話,大爺我當然想……”
話音戛然而止。
刺骨的涼意順著腳后跟爬上了他的背脊。
柴房的門窗是釘死了的,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
那和他說話的人,是誰?
那誰,是人么?
“我這就送你出去。”
飄在半空的紙張迅速發生了變化。
已然干透的朱砂像是猝不及防的受了潮,泅開一片深深淺淺的印痕,如小溪匯聚在一處,紅得仿佛是心尖上采下的血,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人形。
這個人形……
陸景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那個平躺在棺材內,神態安詳的少婦。
她消瘦的雙頰上擦著厚厚的鉛粉,抹著胭脂,穿一身錦緞裁成的壽衣,發間綴滿珠翠,看起來華貴端莊,很有幾分姿色,不像平日里那般磕磣,生生看呆了幾個被他臨時雇來鏟土的村夫。
“你們瞎看個什么勁?趕緊埋了。大爺我還得回去睡覺呢。”
他罵道。
“老漢我活了四十幾年,第一次看到這么美的女人……而且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瞧她一身的細皮嫩肉……”
年紀最大的村夫仍舍不得封棺。?
“沒見識的東西!我表哥嫌她在床上像條死魚,兩三個月都不會進她的房。你倒把她當稀罕玩意兒了。哈,你要是真有那個意思,就趕快脫了褲子上啊!”
他譏笑道。
村夫卻當真喘著粗氣,脫掉了衣物,把祝氏從棺材里拖出,平放在地,興奮的撲了上去。
“哧!哈!老漢我終于干上了大戶人家的媳婦。她們瞧不起咱們平民,出個門都要戴個帷帽遮著,不肯讓咱們看。如今卻光溜溜的睡在這兒,想看哪兒都行!你們也來,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了!”?
其他人也被攛掇得邪念頓起,紛紛圍了上去。
“記得把人埋回去啊,別干散了。”
從頭到尾,他壓根沒想過要阻止村夫們的施暴。
反正他本就沒把祝氏當人看。
活著的時候,沒有。
死了以后,也沒有。
直到她化為厲鬼前來索命,他才終于記起她曾經也是個人。
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