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胡商
- 美人生存手冊
- 袖雨
- 2116字
- 2019-03-18 18:02:38
馬車停在延壽坊一家很出名的食肆門外。
“六娘子你先下來吃點東西,用不著這般匆忙的。”
秦嬤嬤滿臉堆笑,殷勤的說道。
“東市與延壽坊隔了五個坊的距離,雖算不得近,但坐著馬車過去,輕易就能趕著午時開市的時辰,不至于一頓飯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張嬤嬤也在勸她。
“我不餓。”
裴舒固執的搖頭。
“你們若是餓了,可以買些小食先墊著。”
竟是破天荒的體貼了下人一回。
秦嬤嬤本打算和她一起挨餓,靠同甘共苦來培養出主仆間深厚的感情。張嬤嬤卻想得更周到,怕裴舒待會兒會餓,便主動下去買了幾盒吃食備著,方便裴舒取用。
“你們分了罷,我一點都不餓。什么也不想吃。”
裴舒仍是搖頭。
兩人便不再勉強。
一路無話。
過了面前的平康坊,便是東市了。
坊里彌漫著濃郁的脂粉的香氣,耳邊琵琶聲悠揚,絲竹輕響。
“聽說男子都愛來這里散心,如果不來就是地地道道的土老帽,會被人笑話,是么?”
一直沉默不語的裴舒忽然探出頭,望著街巷兩旁林立的秦樓楚館,漫不經心的問道。
秦嬤嬤不由老臉發燙。
毫無疑問,天底下的男人都愛去妓院‘散心’,可六娘子怎么就大大咧咧的問出來了?
這、這是好人家的女兒能隨便問的嗎?
“六娘子,東市的市鼓就要響了,咱們趕緊過去!”
張嬤嬤蹩腳的轉移話題。
“咦?”
裴舒的腦袋又往外探出去了少許,“前面那座小院怎地那般熱鬧?”
“……”
“……”
多半是有些付不起嫖資的風流‘才子’想繼續在里頭白嫖,結果被鴇母丟出來了,引得路人圍觀唄!
兩人都心知肚明,卻難以啟齒。
“我的那個乖乖喲,這是要娶親哪!”
車夫猛地驚呼了一聲。
娶親?
青天白日的,有人上妓院娶親?
秦嬤嬤和張嬤嬤掀開車簾,定睛一瞅,果真看見那里停了幾輛裝飾一新的牛車,領頭的是個高大的胡人男子,穿一襲鮮紅的袍子,年紀約莫二十五六,眉目深秀,鼻梁高挺,滿臉的喜氣洋洋。身后跟了個清瘦的漢人少年,另有小廝丫鬟若干,個個手上都捧著托盤,用紅布蓋了,想必裝的是喜錢一類的物事。
“女兒,為娘舍不得你!你記得常回家看看啊!”
“好姐妹,你如今過上了舒坦的日子,不要忘了拉扯我們一把喲!”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鴇母和妓女們一涌而出,將一個團扇遮面的緋衣女子送到門口,交到了胡人男子的手里。
“嘖嘖!原來是納妾啊。我就說嘛,哪個男人會娶這種千人騎萬人壓的貨色?”
車夫小聲的嘀咕道。
“即便是納妾也夠給她面子的了。”
“是啊。不藏著掖著,光明正大的整了這么一出,可見是對她很寵愛了。”
秦嬤嬤和張嬤嬤則是另外的看法。
既肯幫著青樓女子贖身,又肯風風光光的迎進門,毫不避諱她的出身,便足顯男子的誠意。
“的確如此。”
裴舒含笑看著那個俊秀的胡人男子,同時也看著他身后的那名少年。
的確,如此。
但并非完全如此。
穆四郎的確不會娶月娘為妻。
即使他花大錢為她贖了身,她仍是樂戶,屬于板上釘釘的賤籍,不能和良人通婚。依本朝律法,若良人以樂戶、部曲等為妻,抓住了是要流放一年半的,絕沒有好果子吃。況且他一無權二無勢,完全沒能力幫她弄到良籍,便只能委屈她作妾了。
是的,委屈。
盡管在旁人看來他做得已經夠好了,給足了她臉面,于他而言卻是讓她經受了天大的委屈,連個正經名分都給不了她。
但這有什么關系?
他對她癡情一片,自是會將妻位長久的空著,免得她被主母欺侮了去。而她精明過人,自是會收服婢仆,打理內院,不是主母也勝似主母了。
她真有福氣啊。
而他,就不見得多有福氣了。
畢竟他這輩子都別想收到自己的份子錢。
做夢都別想。
旁邊那個家伙也一樣。
“走嘍!”
那廂穆四郎已將心上人一把攬入懷中。
他生得高鼻深目,英俊挺拔,今日又特地拾掇過了,一頭亂糟糟的褐發梳得齊整無比,用鑲嵌了寶石的玉冠將其束起,在日光下灼灼生輝。臉上是燦爛得仿佛能融化冰雪的笑意,眉宇間是天然的風流不羈,嘴唇微厚,頰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里頭似乎盛滿了美酒,根本無需品嘗,只是看上兩眼就讓人醉了。
“這般好看的郎君,怎生非要和妓女夾纏不清呢?”
秦嬤嬤嘆息。
“一看就是西市那邊的胡商唄,錢多,人傻。”
張嬤嬤將他通身的行頭打量了個遍,說道。
“哦。”
秦嬤嬤不再糾結。
胡商本就重利而疏禮節,休說是納個妓女回去了,就連收用長輩的房里人都是常事。
“我們走罷。”
裴舒收回了視線,放下車簾。
來過,看過,省了份子錢。一舉三得,足矣。
“駕!”
車夫靈巧的挽了個鞭花,將馬車駛向東市。
穆四郎松開懷里的佳人,驀地轉過頭。
“怎么了,四郎?”
月娘的纖纖玉指點上了他結實的胸膛,嬌嗔道。
穆四郎答不上來。
個中的緣由他也不甚清楚,只是從方才起一顆心就空落落的,有點難受。
“哎,要是舒梨也在就好了。”
旁邊的清瘦少年忽道。
舒梨……
一聽到這個名字,月娘的神情便有些不自在。
“小梨子!”
穆四郎一拍大腿。
怪道他心里空得慌,原是少了個如此重要的人!
“阿三,你說那上面坐的是不是我的心肝小梨子?直覺告訴我她就在上面!”
他胡亂指了指遠處一輛揚塵而去的馬車,帶了幾分僥幸道。
“切,你的直覺就沒有一回是準的。”
殷叁沒有把他的屁話當真。
“你也不想想,馬車是高門大戶的消遣,尋常人家出行只有牛車和驢車使喚。舒梨她一不是高門,二不是大戶,來的窮得叮當響,走的時候窮得響叮當,別說是養馬了,連養活她自己都夠嗆。“
說著撓了撓頭,”不過這也未必,萬一有缺心眼的公子哥兒看中了除卻臉便一無是處的她,偶爾讓她蹭他的馬車坐還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