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打量過他的神色，發現他眼底隱著的小心翼翼和期待，她心不禁一痛。

“母親她……早已仙逝?！?

“轟——”

她仿佛能聽到他心中筑起的那道墻轟然倒塌。

他以為，他的離開，成全了她的。所以，為了謹防自己再去找她，他建起了這件小屋，折磨著困在這兒的肉軀，亦是折磨著留在她那邊的心。

沒想到，沒想到……

男人像是一下老了十幾歲，眼中沒了光，再不復初見時翩翩公子。

“為何？”他沙啞著嗓子問道。

“母親懷上我后，那人便從小門將他的舊好抬進了院子，后來借祖父家勢力上去之后反咬了一口，母親接受不了便重病臥床，后有喝下那女人送來的‘安胎藥’，早產生下了我，她……”

婳安怕留下后患，殺了母親留下的心腹，甚至是她，老夫人信佛，怕遭受報應，便留下了她和年齡小的丫鬟下人。

但他不知道，即便年齡小，這樣永生難忘的，他們忘不了。從此，這個秘密便一直死鎖在心里，從未同其他人說過。

如今道來，竟覺得心痛異常，怨恨無比。

但到底是這么多年了，她終是學會了一個忍字，在她羽翼尚未豐滿之時，她都不會亮出爪子來。

但是這個忍受那么多年分離之苦的人突然得知真想，卻是如何都不能忍的。

“我去殺了他！”

那是他拼了命考取功名想要迎娶的姑娘！那是他舍去半條命才逼自己離開的姑娘！

婳安！他如何能！怎么敢！

“他如今是當朝宰相，豈是你說殺便殺得的？”

一句話，就將他的斗志昂揚澆了個滅，但心中的恨意卻不消一分。

剛剛泄露的情感早已被她很好地掩埋，開始談即正事了，她就不會讓任何東西干擾到她。

“民不與官斗，想必這些道理，先生是清楚的。”

林瑾瑜背對著她，垂在兩側的手緊緊地握著，他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所以，當初才會那么努力，那么努力……

傾顏收回了視線，卻沒有忽略他那雙一直顫抖的手，心中應當是極恨的吧？

那樣，便更合她的意了。

畢竟，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漫不經心地捏起茶杯，看著清澄的茶水里的茶葉隨著力度打旋，心中掐算著時機在男人欲開口前一刻開了口“先生當年風光我略有耳聞，但如今，不知先生可還說得上幾句話？”

世上沒有什么是更古不變，更何況是在人才倍涌的朝廷呢？到底是多少人拼了命地往上爬地方。

傾顏用茶匙去了茶壺中的茶葉，再拿茶則勺取了她身上香囊中的茶，灌入火爐上常溫著的水。

登時，香氣四溢。

“先生請我吃了茶，本想著擇日也請您一次，也算有來有往。不過，突然又覺得，擇日不如撞日。”

“先生，不嘗嘗？”傾顏推著茶盤到對面的空位上。

男人緩緩轉身，如提線木偶一般屈膝跪坐在位置上，空洞的眼珠轉動“婳小姐，不恨嗎？”

傾顏臉上揚起的假笑一僵，眼里迅速閃過莫名的情緒，又道“恨。”

她嘴角的愈發加深，在溫軟的臉上顯得詭譎了。

林瑾瑜這才有了些生氣，端起茶杯，看著盈盈直上的水汽，苦笑道“婳姑娘這茶，相當不錯。”

真是相當不錯，他，愧不敢當。

她這個年齡，便懂的了蟄伏，而當年的他，卻只曉得意氣用事，或許，直至如今，他都不能徹底明白蔣老爺子的那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