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過比我會投胎罷了！他們走的那是康莊大道，早已有人替他開好了路！我呢？我有什么？我只有我自己！”

“在他們還由家中仆人抱在懷里生怕磕著碰著的時候，我就已經會獨自上山打柴做飯了。在他們坐在光亮的學堂拿著整潔的書卻還不懂得珍惜時，我只能躲在村里學堂的墻根，像個賊一樣竊取他們輕易就能得到的……”

口不擇言，他的心早已大亂，潰不成軍。

傾顏靜靜聽著，心里無盡感慨，寒門苦讀也一樣能培養出未來的將相，卻也能毀掉他，面目全非。

七叔公由一開始的怒吼到后來慢慢縮起了自己，他的雙眼原就結有一層翳，如同瞎了一般，卻不知是眼盲還是心盲。

“憑什么他們出手即可得到，而我就是拼了命去追逐到最后還是一無所有，憑什么，憑什么……”

曲靖搭在桌上的手抽動了一下，心中一陣酸澀，七叔公的怨結與他是何其相似。

不過最終他還是沒動，心緒萬千，不知如何開口。

“君子之心，可大可小；丈夫之志，能屈能伸。您魔怔了。”

他是否還記得當年那個乘著月色讀書的少年，那個驕傲無比的少年，那個偷溜進學堂對孔子像發下宏圖遠志的少年，到底是懷揣著怎樣的一顆初心踏上的那條路。

又是如何地，慢慢忘掉了本心，連自己都沒發覺，就被名利與偏執腐蝕了那顆最純凈最珍貴的——年少的初心。

七叔公聽她一席話，呆呆地睜著眼“是魔怔了，魔怔了這么些年……”他像一縷游魂一般，晃晃悠悠地離開了位置“是，是呀，是魔怔了，是魔怔了……”

風沒有動，葉沒有動，是人自己的心動了。

“怎么魔怔了那么些年啊！”他抬頭看，可惜村中因設了迷陣，四方皆是霧氣騰騰，所以天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亦如當初未沾染那些污濁之時，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全部，一眼什么也沒看出。

一滴冰涼落在他褶皺的皮膚上，雨，再至江南。

它這次，又替一人洗凈了污濁。

“小姐，在下先行告退。”

傾顏睫毛輕顫，低頭看著懷里剛剛熱上的耳畔湯婆子“去吧。”

“小姐，外面下雨了，天黑得快。府內游廊內未設燈籠，倒時恐不便，奴婢先送您回房吧。”

傾顏輕輕地應了一聲，起身離去。

正廳內，徹底地沒人了，陰風便更加肆意地侵蝕，帶著小小雨，潤濕了屋檐的的一二臺階。

有些自詡不同于其他雨滴的則孤注一擲，乘著風最激烈之時落入游廊的地上，最終卻不過是落下個水印子，不消片刻，這兒會連個影子都沒有。

等它再后悔，幽怨地回首望著匯聚成小水流從石階滑下，最終凝成小水坑時，卻只能是翹首看著，無能為力。

它們生來都是一樣的，相差不多的時機產生，相差不多的地方誕生，相差不多的時間下落，借著相差不多的風落地。

一點點的相差不多，最終它們就有了三六九等，心使之然有所不同。

那落在游廊內的雨開始積起了一點點的怨恨。

憑什么……

當它開始想到這個詞時，嫉妒就搶占了它的全部。

自己不去努力不去付諸行動，揪著對方的弱點不放，連自己也落得下作，這就叫作嫉妒。

本來為了和對手相匹敵并超越對方而努力。

日復一日這個問題也會迎刃而解，但人總是做不到這一點因為嫉妒比較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