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一個狂風肆虐、暴雨傾盆的夜晚,柳青山知道這又是一個不眠夜。在冷清的房子里自酌了幾杯后,凄寂感襲上心頭,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種感覺已經成了他最好的酒友。
四十歲接任的村長,二十多年來兢兢業業設身處地的為柳村村民著想,像這種惡劣的天氣,躺在炕上像烙餅一樣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村民的房屋會不會倒塌,山洪會不會爆發,老婆子經常被攪得難以入睡,罵了幾次之后柳青山干脆下地坐等天亮。現如今罵他的那個女人已經被他氣的跑到黃土下面睡覺了。
他唯一的兒子因為先天性生理缺陷不想連累他人,三十幾歲尚未娶妻,最終在一場火災中為了保護村民葬身火海。年近古稀的柳青山時常自問,任勞任怨事無巨細的為這個村子付出究竟為了什么,是為了不辜負上任村長的信任,還是無人不贊的名聲?身為村長他無可挑剔,但作為丈夫,作為父親他是否合格呢?
不敢再想下去,柳青山一口喝干了剩余的酒,摘下掛在墻上的斗笠和簑衣,推開房門一頭扎進了暴雨中。
無數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身上,讓這個孤獨的老人有些踉蹌。密密麻麻的雨線遮住了視野,柳青山像一條年老瘦弱的流浪狗,耷拉著頭,漫無目的的游走在路上。
老天爺有時就是喜歡在別人的傷口上灑一把鹽,柳青山鬼使神差的竟來到了柳村的祠堂,瞇著眼看著祠堂大門,猶豫了一下,推門而入。
黑夜中,柳青山清楚的知道哪里是兒子的靈位,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將手伸進蓑衣里裹干,踮著腳把木牌拿下來。一雙枯瘦略帶顫抖的手仔仔細細的把靈位擦了一遍,緊緊的抱在懷中。在這個被大雨淹沒的祠堂內,老人再也不用掩飾自己的情感,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人的眼淚真多!”揶揄的話語聲在耳邊響起。
柳青山驚慌之下擦干了淚水,將靈牌藏于身后,戒備的問道:“什么人?”陌生的聲音和高傲的語氣讓他瞬間排除了本村人。
“賣藥的人。”這次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無法辨別方位。
“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好漢,有種走出來讓我看看你賣的是什么藥?”柳青山提高了聲音來壯膽。
祠堂的油燈毫無征兆的燃起,屋子瞬間被點亮,一個披著白袍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祠堂正中。
“能讓死人復活的藥,你有興趣么?”
“如果你是路過進來避雨的,柳村歡迎你,餓了的話桌子上面有東西可以吃一點,但如果你繼續裝神弄鬼賣什么狗皮膏藥,信不信我讓你躺著出去!”看清楚是人后,柳青山說話的語氣強硬了許多。
“還真是熱情,一個連愛人、兒子都保護不了的人,有什么資格來保證全村人的安全,可笑!”白袍男繼續嘲諷道。
這話明顯激怒了柳青山,后者抄起桌子上的水果盤砸向白袍男子。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無法相信。
幾個蘋果和盤子沒等碰到人就在空中停住了,白袍男子伸出手拿起一個蘋果看了看,已經供奉了幾天的蘋果有些皺癟,男子伸出另一只手在蘋果上抹了一下,隨后扔還給了柳青山,剩下的水果和盤子好像長了眼睛一樣又飛回到供桌上。柳青山本能的接住蘋果,發現蘋果變得外表紅亮,散發著陣陣香氣,比剛摘下來時還要新鮮。
“怎么會這樣,你究竟是人是鬼,為什么會在這里!”柳青山終究是凡人,見到這些無法解釋的事情怎能不慌張。
“不要在乎我是誰,我只想問你,想不想你的老婆孩子重生,想不想有人給你傳宗接代?”白袍男反問道。
柳青山的腦袋翁的一聲,好像被人灌了一桶漿糊后又猛踢了幾腳,最后又丟進去幾個黑色大字:重生、傳宗接代、重生,傳宗接代。
“我在問你想不想兒子復活?”白袍男加重了語氣。
“噗咚”心理防線被徹底擊垮的柳青山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的說:“我想,做夢都想,您說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用我的命換她娘倆都行!”
白袍男露出了滿意且不屑的微笑。兩人在祠堂里說了什么沒人知道,過了一會兒堂廳中只剩下癱坐在地上的柳青山,一手摟著靈牌,一手攥著一個白色布袋。
李村,柳青山抱著兒子的骨灰壇,面帶笑容的跑出來,淚水卻順著笑容疊起的條條褶皺向后滑落。他不敢看周圍的尸體,徑直的跑到敖坤腳邊跪了下來,抓住白袍聲嘶力竭的說道。
“恩人,恩人,你讓我做的我都做了,把我的兒子復活吧,他娘就不用了,等下我自己去找她。”
敖正猛然抬起頭看到跪在地上的柳青山,怒火中燒。
“原來是你在幫他,身為村長,竟然殘害村民,你下去和他們賠罪吧!”說罷有些艱難的起身朝柳青山走過來!
柳青山被敖正吼的噴出一口鮮血,死死的抓住敖坤的白袍不讓自己摔倒。
“我知道我罪該萬死,先不要殺我,讓我看到我兒子活過來!”
“愚蠢至極!”敖正不想再廢話,抬起右手就要抓下去。
“不要傷害我們村長!”柳傳德回來的路上剛好遇見這一幕,看到救過自己的黑袍男人竟然要殺柳青山,趕緊從山上沖了下來,跑的比兔子還要快,瞬間就來到兩人跟前,不慣三七二十一,一個大飛腳踹過來。
但是這么快的速度騰空飛腳他自己也掌握不好方向,以至于踢在了一旁始終低著頭沉默的敖坤身上,后者在毫無防備下被踢飛了幾米遠。
“不好意思,踢歪了,你,你沒事吧!”柳傳德有些尷尬,這突如其來的一腳驚住了敖正,柳青山也因此保住一命,敖坤也終于清醒了過來,坐在地上瞪著眼睛看著三人。
“你身上怎么會有龍息?”敖正有些疑惑的問道。
“啥龍息,村長你咋樣了,剛才跑哪去了,抱著個骨灰壇子跪這兒干嘛?”柳傳德不知道敖正說的龍息是啥,伸出手去扶柳青山起來。
后者不敢正視柳傳德的眼睛,閃開了后者的手臂爬向已經站起來的敖坤,像只乞討食物的狗一樣抱著敖坤的腳不放。
“恩人,你快讓我兒復活呀!”
“村長你干啥呢,大哥他死了多少年了,都成灰了,咋活啊?”柳傳德此刻完全變成了丈二和尚。
“哈,哈哈,真是蠢,你沒聽到他說的嗎,都成灰了怎么復活。這些村民怎么選一個白癡當村長,到死都沒想到是你害了他們。云兒為什么要保護你們這些愚蠢的生物,我要你們都死,全,都,死!”
敖坤越說越癲狂,最后一字說完后身上迸發出強大的龍息將柳青山彈飛,自己升到半空中現出龍體,對著大地怒吼了幾聲飛向遠方。敖正擔心他又做出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顧不得殺柳青山,閃身追隨而去。
柳傳德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龍只是稍稍震驚了一下,相比之下讓他更難以置信的是敖坤說的話,他看著柳青山,諸多疑問在心中:“那口鍋是怎么回事,剛才你去哪了?”
柳青山一身黃土,抱著骨灰壇狼狽不堪的坐在地上自言自語:“我沒有想到是這樣,我沒有想到,為什么,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
“我問你話呢,那個穿白衣服的說的是真的嗎,真是你害死了這么多人?”柳傳德有些失態,他不敢相信自己最尊敬的男人會做出這種事。
柳青山把頭深深的埋進懷中,柳傳德跑過去抓住柳青山的衣領瘋狂的喊道:“不,不是的,為什么要這么做,告訴我為什么,是不是他對你施了什么妖法,你是被強迫的對不對,對不對你說呀!”他還在盡力為柳青山開脫。
柳青山原本堅韌如炬的雙眼,此時已變得黃濁,哽咽的說出了事情原委。
原來敖坤只是讓他在石鍋下面畫個圖,并沒有告訴他會死這么多人。所以出了事以后柳青山自己也不想活了,打算親眼看到兒子復活后就以死謝罪。
“啊,您,你怎么這么糊涂啊!”柳傳德松開了衣領對著一旁的巖石掄起拳頭發泄,巖石被砸的碎石紛飛,幾下之后拳頭流出的血液便染紅了大片石壁。
柳青山看著幾近瘋狂的柳傳德,又看了看遍地的尸體,愧疚感和疲憊感充斥著神經,閉上眼對著旁邊的巖石一頭撞過去,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柳傳德愣住了,抱著腦漿外流的村長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許久,終是一聲喊了出來。
柳村的人聽到遠方的爆炸聲紛紛出門談論,敖坤此時正飛過柳村的上空,村民們看到傳說中的神獸趕忙跪在地上磕頭,發現白龍朝著江邊飛就在下面追著跑。
敖坤遁入江水中,原本平靜的江面瞬間漲高了幾米,溢出的江水涌上岸邊將跑在前方的幾個男人淹沒,大家這才慌了神停下腳步。
敖坤將龍頭浮出水面看著驚慌失措的人群吐出人聲:“愚蠢的人類,還敢來送死,我成全你們。”
巨大的龍尾在江水中快速的攪動,江面上泛起滔天巨浪,呼嘯著朝人群涌過來。柳村的人嚇得轉身就逃,慌亂中摔倒的不計其數。
“敖坤,你還要作孽么!”趕到的敖正也化身黑龍,將身體橫過來擋住了巨浪,無奈江水還是有一部分砸落到了地面,一瞬間有是幾十人被淹沒,江水繼續向村子里涌進,外圍的樹木一排排倒下。
看著敖坤繼續在江中翻攪,敖正張開龍爪在地面上用力一劃,一條又深又長的溝壑出現,江水盡數流入其中,那些被淹沒的尸體也被卷帶了進去。失去親人的村民們跪在溝壑的另一頭嚎啕大哭。
敖正飛身進入江中和敖坤搏斗起來,兩條巨龍沒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完全是原始的力量撞擊,翻起的江水不斷涌向岸邊,嘩的一聲,兩條龍從水里飛到了半空中繼續纏斗。
因為之前的連續受創,敖正慢慢陷入劣勢,幾次被敖坤的龍尾拍中,后者發現后優勢后變得更加癲狂,不停的攻擊敖正受傷的部位。
“白龍我操祖宗!”柳傳德紅著眼睛背著弓箭從遠處跑過來,十幾米寬的溝壑一步就躍了過去。
柳青山已經死了,他把所有的仇恨全歸咎于敖坤。回家拿武器的時候老婆說大家都去追神龍了,他問清了方向就一路殺過來。
柳傳德摘下弓箭拉個滿月,弓身被拉的吱吱作響,對著敖坤的龍眼抬手就是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