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葉知秋臨窗而坐，桌上沏有一壺清茶，窗外便是那煙波浩渺的仙女湖。

醉仙樓的位置確屬極佳，居高臨下，整座湖泊盡收眼底。

紅日西沉，秋水共長天一色，幾只似乎未覺寒冬將至的野鴨悠閑渡水，岸邊不遠處三兩渡船也已駛出港口，向湖中心緩緩劃去，想來是幾個按耐不住急躁性子的浪蕩子，早早攜帶美眷入湖占據最佳的觀景位置。

葉知秋輕輕轉動著指尖的茶杯，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只因距離岸邊稍遠處的一艘小船正在湖面上有規律的晃動著，掀起陣陣漣漪。

那一年他尚且年少，初次踏足仙女湖就見到這副奇景，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得郁悶的抬頭望向身旁男子，問道：“師傅，這搖船的船夫怕是個新手吧？”

身形修長的男子疑惑的看著他，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若不是新手的話怎會把船只駕馭的這般晃蕩，還不如我呢。”

他傲然地撇過頭不再去看，臉上帶著一絲不屑。

男子聞言啞然失笑，隨即一臉戲謔的望著這個便宜徒弟：“不是船夫技術差，而是有人在船上騎大馬。”

船上騎馬？

一幅怪異的畫面在葉知秋腦子里浮現，是些什么人會跑到船上騎馬？這不是吃飽了撐得的嘛。

小葉知秋踢著岸邊的小石子，小聲嘀咕了聲：“有病！”

后來年長了些，再次途經仙女湖，身邊的人也從那個丟下一本武功秘籍就跑路的便宜師傅變成了一個跟他年齡相仿的愣頭青。

倆愣頭青湊到一塊能有啥好事？

這不，那家伙初見這樣的場景就狐疑的看著葉知秋，滿臉不相信的問道：“葉子，這就是你一路上跟我講的船上騎大馬？”

“我師傅說的。”葉知秋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了，年長了幾歲，心智自然成熟了不少，這么屁大的一艘小破船怎么騎馬？他現在是愈發覺得這都是自己那無良師傅在忽悠自己。

“上去看看？”霍蒼云眼里閃過一絲狡黠。

這家伙打小就是個不安分的主，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捉蝦，舞刀弄槍是樣樣不在話下，就是唯獨對那文房四寶不感興趣，否則他那官至正二品的尚書老爹也不會一氣之下把他丟到這地處西北的苦寒之地來。

葉知秋隨即點頭，要是不登上船一探究竟，保不齊得被這家伙腹誹自己這一路上都是在吹大氣。

見葉知秋同意，霍蒼云當即按耐不住急躁性子了，三下五除二褪去身上的衣裳，一個猛子扎入河中，像條滑溜的泥鰍快速向湖中的小舟游去。

看著那一身華貴衣裳被這家伙毫不在意的丟在潮濕的泥土上，小葉知秋無奈的搖了搖頭，笑罵了一聲“敗家子”后騰身而起，腳尖在湖面上連續輕點，數次閃身后便如落葉一般輕飄飄的落在小舟上。

剛踏上小舟葉知秋就明顯感覺到一陣陣極為規律的晃動感從腳下傳來，隱約間耳邊還傳來一聲聲似有似無的嬌吟聲。

葉知秋像做賊似的，躡手躡腳來到船棚邊上，右手食指在舌尖上蘸濕后往窗紙上輕輕一捅，一個小洞立刻在眼前浮現。

隨之入耳的是名女子更為清晰的婉轉呻吟聲，葉知秋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還是屏氣凝神，小心翼翼的把眼睛湊了過去。

入眼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色，峰巒疊嶂，玉腿橫陳。

這副從未見過的畫面使得小葉知秋口干舌燥，一股燥熱感隨即從小腹直沖天靈蓋。

霍蒼云此時也從水里爬到船上，此刻的他全身被湖水打濕，一步一個腳印來到葉知秋身后，隨即湊過那顆濕漉漉的腦袋，手肘捅了捅對方問到：“真的有人在騎馬？咦，你怎么流鼻血了？”

葉知秋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擦去鼻尖的血跡，掩飾自己的尷尬，也不說話，只是指了指窗紙的破洞處，示意對方自己看。

“神神叨叨的，魔怔啦？”霍蒼云沒好氣的嘀咕了聲，但還是老老實實把眼睛湊了過去，那一幅幅誘人的畫面立刻映入眼簾，頓感驚為天人：“好白的大山！”

這小子似乎是覺得一個窗眼看得不夠過癮，又在旁邊掏出一個小洞，兩只眼睛瞪得溜圓，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學習的好機會，邊看邊流哈喇子，嘴里還發出陣陣“嘿嘿”的怪笑聲。

“哪來的兩個混賬小子！”

一聲蒼老的怒喝似春雷乍響般突然傳來，兩人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做賊心虛的扭頭望去，只見那身材枯槁，面容消瘦的船夫不知何時從船頭來到船尾，手里還握著一根撐船的竹竿，正惡狠狠的盯著他們。

他撐船幾十年，來湖上找樂子這些非富即貴的大老爺豈是好相與的？早就知道什么不該聽什么不該看了。

可當他聽到動靜來船尾查看時卻發現這兩小混蛋一個流著鼻血，一個光著腚往里瞄，這能不讓他窩火嘛。

要是里頭那位快活的大老爺怪罪下來，輕則丟掉這份養家糊口的營生，重則小命不保，這把老骨頭被丟進湖里喂魚，幾十年來這樣的先例可還少了？

他是越想越氣，掄起手中竹竿就狠狠向著兩人抽去。

自知兩人理虧在先，葉知秋也并未生出與之相斗的心思，見狀只是避其鋒芒，縱身躍上船篷。

霍蒼云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屁股就被狠抽了一下，頓時惱怒罵道：“死老頭你敢抽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死定了！”

撐船老者聞言手上的竹竿揮的更賣力了，竹竿每一次落下都會在霍蒼云身上留下一道紅印。

“哎喲我的屁股……你這刁民！洗干凈屁股等著全家進大牢吧！”

回應他的又是一陣痛快的噼里啪啦。

最后連船棚頂上的葉知秋都看不下去了，正準備下去阻止，霍蒼云卻已經率先一步，“噗通”一聲跳進湖里，向著岸邊游去。

葉知秋見狀也未多言，周身氣機流轉，飄身遠去。

岸邊，霍蒼云拍打著身上的泥土，嘴里的牢騷就沒停過：“葉子，你不地道啊，見我被人揍了也不幫忙。”

“怎么幫忙？那船夫是個老人家，咋地？你還想和我二打一，扁他一頓？”葉知秋斜眼望向他，沒好氣的道。

“再怎么說你也應該攔一下啊，你看看，我這身上被抽的青一條，紫一條的。”霍蒼云邊說邊擼起袖子，露出那條慘不忍睹手臂。

“咱干嘛去的？做賊啊？你見過做賊做到跟人干架的嗎？情況不對當然是風緊扯呼啦。”葉知秋狡辯道。

但看到對方的手臂，還是感到有些愧疚，隨即話鋒一轉，壞笑著問道：“那大馬怎么樣？”

霍蒼云也嘿嘿笑了起來：“白！”

“葉子，你這師傅真厲害，這樣的地方都能找到，我也想拜他為師。”

……

兩人勾肩搭背走在湖邊，一直討論著剛剛偷看到的畫面，不時發出一陣猥瑣的壞笑聲。

至于霍蒼云之前所說的要把那老船夫抓進大牢純粹只是氣話。

他那權勢滔天的老爹自然能將手伸到這西北邊陲來，可他卻沒那臉皮去告狀，信上難不成說：老爹，我偷看人家那啥被人揍得跟三孫子似的，您快來把這刁民抓進大牢去，給您的好兒子出出這口惡氣。

這不是扯淡呢嘛。

再者說，跟一個平頭老百姓慪氣算個啥事？要較勁也是跟京城里的那些個二世祖才對，那樣的對手贏了才有臉面不是？

這一天的風很溫和，湖中的小船依舊散發著陣陣漣漪，兩個無憂孩童放聲大笑，畫面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