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言卿在噩夢中驚醒。

她原本就淺眠，自從安辰弄死了這里的地頭蛇之后更是夢魘不斷。

在方覃臨死前的執念影響下一次次回放鐵錘落下，血肉模糊的場景，以第三人的眼睛，眼睜睜看著這個盲女的死亡。

偶爾，還會夢到些往事。

有方父醉酒后對安辰的虐待，方覃在背后的陷害，以及他的童年。

一天又一天。

極其致郁又血腥的夢，持續了兩年多。

言卿猜測，這是規則和委托者在催促，以正常人不堪其擾的方式警戒入殮師——噩夢在步步深入。

她表情平淡地俯視樓下。

昏黃的燈光如豆，遠遠地照亮一片黑暗。

入殮師，不過是為一個又一個將死或已死之人幻化一套美麗的妝容，讓他們安樂死去，同時自欺欺人。

欺騙自己，所有的悲劇從來都是噩夢。

所有的噩夢都可以清醒。

然后散了心里濃重的怨氣，高高興興去赴死——可清醒，未嘗不是另一個夢境。

言卿想著想著就輕輕地笑了，神色輕松，表情甜美。

她抿一口牛奶，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轉身坐在床上，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查看另一方的最新進度。

從E設計工作幾年后她帶著資源開了自己的工作室。

她帶走了客戶和程莉。

與E設計對立。

同時，請了私人偵探來調查方家父母的那場車禍，沒有絲毫的猶豫也與善良搭不上邊。

這時候言卿回過神來咂咂嘴。

她有點想念李媚了。

發過來的郵件有安辰私底下做過的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甚至還順便給了她些證據。

可是那場車禍仍然沒有進展。

好像真的是一場意外事故，兩人追尾身亡。

言卿將所有東西分別保存到三個U盤里，合上電腦突然覺得有點困倦，打了個呵欠倒頭繼續睡。

看來牛奶還真有用呢！

她想著，緊閉雙眼，看起來像陷入深度睡眠。

筆記本電腦屏幕還亮著，黑色的字體很工整，冰冷地顯示著安辰是怎樣的狠毒。

幾分鐘后，房門被推開。

穿著黑色睡袍的安辰輕手輕腳走進來，反手鎖門，掀開她被子爬上床之后自然而然瞥見了還沒來得及關的筆記本。

他伸出手，五指顫動了一下，頓在空中許久。

好像再往前伸就是刀槍火海。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開始翻看言卿的郵件，一封封郵件看過去，全身冰涼。

安辰表情無喜無悲，他淡漠地關了電腦放到一邊。

沉默地凝視著言卿白皙的小臉，安辰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冷得像被關在了冰窖，深邃的眼眸里一片漆黑沒有別的情緒。

心臟有點疼。

他輕輕從背后將言卿整個人抱進懷里，她溫熱的嬌軀又讓他覺得這點疼不算什么。

安辰小心翼翼地靠近，輕輕在她耳邊道：“晚安。”

只有在安眠藥起效時，他才敢親昵坦然地向她道一句喜愛，后來卻是連調侃都不敢。

這些年，年年如此。

安辰嗅著言卿身上的香氣，他慢慢地睡著了。

黑暗中，言卿睜開眼眸看到從窗前落進來的月光，清透的顏色一如那個溫柔的少年眼底的光芒。

她轉過身在安辰看不到的地方回了他一個依賴的擁抱。

言卿勾起嘴角，乖巧柔和。

方覃要殺他，那么他就得死，可是在結束這一個任務之前，不妨礙她的親近。

此刻言卿覺得自己很惡劣。

她曾經也是個溫軟善良生怕別人傷心的好姑娘，可后來，變壞了。

言卿笑容甜美。

她的表情，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