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千希緩緩地朝她走去。
亞夢原本癱坐在地還沒來得及站起,見此情景,渾身一個激靈,立刻手腳并用往后移動。
那人笑著一點一點靠近,她抬頭望著她,一點一點后退……
終于,后背靠上了一堵堅硬的矮墻。
……她不能再退了。
源千希在她身前一步遠的距離停下,就那樣,低頭淺笑著俯視她。
亞夢忍不住蜷縮著,緊貼身后那堵冰冷的墻,驚恐充斥著她整個心房。
兩人四目相對。
“……呵呵。”
良久,她聽到了那人的一聲輕笑。
少女神情溫柔地看著她,輕聲問道:“才這樣就怕了嗎?”
亞夢驚慌失措地看著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源千希將她的表現盡收眼底,嘴角的弧度逐漸消失。
“那天,Next的演唱會開始之前,唯世去找你,我也去了。我看到了你們,但是你們,沒有發現暗處的我。”她淡淡開腔。
亞夢聽著她的話,眼前浮現出那天的場景。
她記得……那時候唯世說了句:“我喜歡你。”
“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唯世喜歡的人,是你。”她的笑容帶著淡淡的自嘲。
亞夢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
無話可說。
因為這是事實。
“其實……亞夢,我真的挺羨慕你的。”
被點到名的人選擇沉默,一聲不吭地縮著,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源千希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你看,你有疼愛你的爸爸媽媽,有可愛的妹妹,又有一堆無條件信任你的朋友……”
“……”
“……但是,你憑什么擁有這些東西?”她神情倨傲地看著她,“你看看你,軟弱無能、膽小如鼠,除了擁有四個守護甜心運氣有點逆天之外,你還有什么,嗯?
“你就是一朵生活在溫室里的花,不知道世間的險惡。自以為可以拯救世界拯救別人的夢,實際上卻連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對任何人都不設防,以為身邊的人都是好人,完全就是一個中二的傻白甜。
這樣的人,只應該活在童話里。
為什么要出現在現實?
……
之前平息了的風,現在又開始卷土重來了。
源千希走到她身前,蹲下身,替她理了理那被風吹亂的發絲。
亞夢定定地看著她,仿佛第一次認識她。
她反應平淡。
“不要用這種受傷的眼神看著我,我沒有義務要像其他人一樣‘保護’你,之前把你當成朋友對待……那也只是因為唯世。”
那個時候她喜歡唯世,但并不知道唯世喜歡亞夢,所以只是覺得,既然是他的朋友,那自己也可以試著好好相處。
“哦,對了,你應該還不知道你的胸針為什么會在天臺吧?那我告訴你好了,你在半路上遇到的那個女孩兒,就是……告訴你洗手間在哪兒的那個,就是她,她趁你過去扶她時,把你的胸針取走的。”
她的臉上依舊帶著純真的笑意,仿佛覺得自己把真相告訴她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亞夢的心,再次狠狠一驚!
就像被人扔進了冰窖里,手腳頃刻間變得冰涼。
每次她都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驚恐了。
可是每一次,源千希的下一句話都會讓她心中的恐懼加深一層。
她在用她的實際行動告訴她:
沒有最恐怖,只有更恐怖!
亞夢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這個人……太可怕了!
她幾乎算計了那天的所有人,把人心置于鼓掌中玩弄!
最主要的是,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最有可能做到一切的人,但偏偏沒有任何一個懷疑到她的身上。
誰能想到她居然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膽大至極,卻也心細至極。
她現在對源千希已經沒了別的感情色彩,只剩下了絕對的恐懼。
本來她還在想,既然她后來幫她說話了,那是不是代表著……里面可能也有她的一絲真心?
但現在,她絲毫不懷疑她原本就別有用心。
源千希……為什么你要這么過分地對她?
“覺得我很過分是不是?”她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那你可就真的想錯了,我上次對你,那還是手下留情了吶~”
亞夢猛地瞪大了雙眼。
“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手下留情?!
“就是字面意思。”源千希淡淡地回了她一句,然后站起身,繼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其實我本來還想著用比較溫和的方法解決的,可惜……”
她涼涼地瞥了她一眼。
“既然都已經這樣了,我何必再手下留情呢?”
亞夢讀懂了她話中的意思,猛地蹦了起來,大吼道:“你還想干什么?難道就不怕我把你跟我說的這些話告訴別人嗎?”
“你覺得我既然敢跟你說這些,還會怕你泄露給別人?”源千希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嘴角又勾起一抹弧度。
“況且,那也得你敢說出去才行啊~”
看著她那笑容,再聽著她這話,亞夢心中突然涌起了強烈的不安。
她急躁地想要問清楚:“你什么意思?說清楚點!”
源千希淡淡笑著,說道:“不如我們來猜一猜,你的爸爸、媽媽,還有妹妹,他們現在在哪兒呢?”
“!”亞夢的瞳孔急劇收縮,沖上去一把抓住了她,歇斯底里地質問道:“你把她們怎么了!!!”
看著前一刻還膽小得跟只小白兔一樣的人,現在卻像只野獸一樣兇狠地盯著自己,源千希心里劃過一縷復雜的情緒。
但臉上還是笑得燦爛,十分輕松地撥開了她的爪子,順便往后退了一步,仔細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皺的衣領。
“沒怎么啊,他們好好的呢,要不要給你看看錄像啊?”
她直接拿出口袋里的手機,點了幾下,然后就把手機扔給了亞夢。
手機上很快出現了畫面,并且伴隨著幾個人說話的聲音。
“喂!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抓我們?!”
“亞夢呢,你們沒對亞夢怎么樣吧?”
“嗚嗚……亞實……亞實要回家!嗚嗚嗚……”
那畫面上的三個人,被捆住手腳不能動彈的人,可不就是日奈森紡、日奈森翠,還有日奈森亞實嗎?
看到熟悉的人、聽到他們的這些話,亞夢的心理防線立刻就被沖破了,忍了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瞬間決堤。
她想開口對著手機里的人說些什么,但手機卻在這時被人奪過去了。
是源千希。
她瘋了一樣地要過去搶,結果源千希卻在第一時間就關掉了那個頁面,然后把手機扔給了她,任由她一個勁兒地瞎搗鼓。
“別找了,剛剛你看到的東西是從實時監控傳過來的,現在連接已經被我切斷了。”
“……”
“而且這不是視頻通話,你剛剛就算說話,他們那邊也聽不到。”
“……”
世界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
亞夢一點一點垂下了頭,劉海漸漸擋住了她的臉。
“嗒。”
有什么東西滴落在了地上,發出的聲音很細微、很清脆。
原本這樣的聲響應該是不會被聽到的,但在此時此刻,好像什么聲音都被放大了。
“……為什么。”
亞夢小聲地問了一句,仿佛在喃喃自語。
那“嗒”的聲音似乎更密集了。
源千希看著她,抿抿唇,沒說話。
“……為什么,要牽連到我的家人?他們……是無辜的啊!”她抬頭看著她,臉上的兩行清淚看得人心碎,“源千希,你有什么沖我來好不好?你放了他們……放了他們啊!”
她哭了,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哭了。
她何曾受到這樣的對待?
而且這樣對她的還是她一直以來視作朋友的人?
明明……明明她什么都沒有做,她的家人也什么都沒有做,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亞夢哭得聲淚俱下,源千希卻冷眼旁觀,面無波瀾。
這世界上,有一種罪,叫懷璧之罪。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亞夢哭著哭著,自己收回了眼淚。
她知道了,無論她再怎么哭、再怎么懇請,源千希都不會就這樣放了她的家人。
她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她不會對自己心軟的。
亞夢伸手擦了擦眼淚,捏緊了手中的手機。
前一刻的傷悲盡數化為此刻的憤恨,她雙目噴著火,咬牙切齒地說:“源千希,你要是敢對我的家人不利,我就和你魚死網破!”
“行啊,隨你。”她無謂地笑了笑,“我無所謂,反正就算真的魚死網破了,我一條命換你們四條命,也不算太虧。”
“你!”亞夢氣沖沖地指著源千希,胸膛不停起伏著,“你真是個瘋子!瘋子!”
源千希絲毫不在意她怎么說,自始至終都是一幅很淡然的樣子。
“說夠了嗎?”她似乎已經不想再這樣耗下去了。
“說夠了的話,咱們就來談談條件吧。”
-
天臺上只剩下了源千希一個人。
她轉過身,又望著那一輪落日,嘴邊不復任何笑意。
心里,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啊。
筱清飛了過來,看著她半天,突然肯定地道:“千希,你不開心。”
這話換來了她不以為然地一笑。
“不開心?怎么會呢~”
就像是為了證明什么似的,她無比燦爛地笑了起來,嘴下也依舊不留情。
“她越是難受,我就越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