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鴻現在的處境比較尷尬,明明是銅錢幫的人上門相請,到如今自己卻被晾在一邊。因為霍天光根本就沒有搭理他,圍著南宮燕前呼后擁。
最后還是旁邊一個看起來富態的老頭走上前來,躬身施禮:“這位就是夜少俠吧,近來夜少俠名號已經舉世皆驚,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夜鴻見狀,連忙還禮:“不敢不敢,老人家可是銅錢幫此處的分舵主,公孫十八?”
“不才正是老朽,夜少俠光臨此地,我銅錢幫上下深感榮幸,快請快請?!?
夜鴻看到這里基本上猜到了這霍天光的身份,無非就是銅錢幫現任幫主霍銅川的兒子。夜鴻素來知道這種公子哥的德行,在他看來,這位比起黃山三杰的林亭來又差出不少。
霍天光聽到公孫十八和夜鴻的對話,也撇了夜鴻一眼,眼神中盡是高傲和挑釁。
進而他用一種跟下人說話的語氣哼道:“公孫舵主,南宮小姐人已經到了,你還不前面引路,差派人手到前面開路準備,在后面和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嘀嘀咕咕,是不把我這少幫主放在眼里嗎?”
“這……”公孫十八為難起來,不過夜鴻倒是挺理解他的處境,因此也不為難:“公孫舵主自去前面引路,不必為小可費心。”
說完他沖南宮燕一抱拳:“南宮大小姐,既然少幫主并不歡迎在下,那在下就先行告辭了。此來的目的,還請南宮大小姐費心。”說完轉身欲走。
“慢著!”南宮燕輕喝:“夜大哥,你我同來,自然同去。”然后轉賬霍天光:“”小妹也正好有俗事纏身,霍公子,小女子先行告辭,容等改日再登門拜訪。”
霍天光一聽就急了,要知道江湖上多少人物都想能圍在南宮才女身邊。如今南宮燕親自造訪,這正是拉近關系的天賜良機。如果放過這個機會,天知道什么時候再見。
“別別別,夜鴻兄弟是吧?近來聞名遐邇,也請到鄙莊,容在下招待一番,也和夜兄切磋切磋,學上幾招?!?
夜鴻其實是真不愿意和這種人相處,抱拳拱手,權當應付。
南宮燕放緩步速,緊挨著夜鴻低聲說:“我知道你看不慣這霍天光,不過我不走你也不許走。幫我隔開這姓霍的,回去我讓小燕好好謝你?!?
夜鴻悄悄的笑道:“嘿嘿,其實有我沒我區別也不大。就這種酒囊飯袋,十個都不夠你打吧?”
“動手并不解決問題,再說銅錢幫戶大人多,我何必多生事端?”
夜鴻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那么……如果人家非要死皮賴臉纏著你……你怎么辦?”
南宮燕神色一肅,一字一句道:“你搞定!”
……
夜鴻少年時曾經偷入皇宮,見識過皇宮氣派。也曾三入狄家莊,知曉狄家莊氣象萬千。還曾到過南宮行府,也是巧奪天工。但是比起眼前的銅錢幫分舵,都少了一份財氣。
舉個例子說,南宮家的行府,重檐廡殿頂,四面八角懸掛琉璃盞氣死風燈,看上去典雅漂亮。而眼前的銅錢幫分舵,就是屋檐上掛滿了明晃晃的各種名貴燈籠。
夜鴻心中的評價是:南宮家的是豪宅,這里是廟會燈謎街。
耳邊傳來南宮燕的輕語:“是不是感覺像元宵節打燈謎?猜猜這得多少錢?”
夜鴻詫異地望著南宮燕:“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那你說說,這么大陣仗能值多少錢?”
南宮燕想都不想,說:“這里七百三十四盞燈,便宜的五十兩一盞,昂貴的七百兩一盞。二十幾萬兩是少不了的。不少是嶄新的,應該是加急打造的,價格方面可能貴各三成吧?!?
夜鴻不說話了,他明白南宮燕的意思,說白了就是:人家是真的很有錢。
繼而他想到一個問題,壞笑著開口道:“他這么做啥意思?就是為了在你面前顯得有點體面?”
南宮燕知道夜鴻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帶著陷阱,因此冷哼一聲不再搭話。
正堂之內,分賓主落座。夜鴻雖然在江湖上也已經是個傳奇,但是由于剛出世不久,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依然沒有南宮燕高。
事實上一直到夜鴻辭別武林的時候,也和他師傅一樣悄然而去。
不過雖然不能說身份崇高,但是如果安排的座椅只是個小馬扎,絕大多數人也是不能安之若素的。
夜鴻是個年青人,眼見滿屋子華麗明亮,自己面前卻只有一個小馬扎,和一個高度和小馬扎很不相配的高桌,心中也是怒火中燒。
就在他拍案而起之前,他冷靜了一半,心想:師傅曾說過,夕日沈浪大俠忍常人之不能忍,寵辱不驚,放浪灑脫,我如何不能也灑脫一回?再者,我自認是個智者,智者碰到眼前的挫折就要像潑婦一樣起身撒潑嗎?
想到這里,夜鴻平心靜氣,提帶撩袍坐下,雙腿一盤,屏息凝神使了一個羅漢入定。
南宮燕看在眼里,眼神有些異樣,她知道夜鴻不可能這么輕易就忍下如此羞辱,但她也不知道夜鴻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剛想和夜鴻換個眼神交流一下,一旁的霍天光就打岔過來,圍著她直轉。
酒菜擺上,夜鴻的桌子卻似乎有點擺不下了。夜鴻卻不聲不響,只是費力的用筷子夾菜,吃菜。那樣子好像一個農民耕地,樣子極為夸張。
南宮燕見狀不由得氣:她不是氣霍天光故意刁難夜鴻,也不是氣夜鴻窩囊。她生氣的是自己沒有辦法猜透夜鴻心中所想。
公孫十八心里叫苦不迭,江湖上盛傳這位是小李飛刀和飛劍客的高徒,少幫主如此得罪他,如果真的翻了臉……
霍天光卻并沒有這么多想法,我們的書中出現過的人都很復雜,唯獨這個霍天光簡單得很。因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加暴發戶。
“夜兄弟,怎么吃的如此費力,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如果有人用一副看笑話的表情說這種話,那他一定不是真心噓寒問暖。不過夜鴻等的就是他這一問。
“飯菜是可口得很,要說有什么問題,那就是桌子太矮了?!币锅櫨褪且锅?,這種時候還能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也只有他這樣的浪子了。
霍天光感覺自己的耳朵壞掉了:“什么?你嫌桌子矮?”
屋里坐著的人不多,但是站著的人不少。像霍天光這樣的人多半都會有這么十七八個狗腿子跟著。這幫人聽了夜鴻的話開始不可思議的交頭接耳起來。
南宮燕嘴角向上微翹,她雖然不知道夜鴻要干什么,但她知道,好戲要開場了。
霍天光驚訝過后忙不迭的叫人搬來一張更大的桌子,他本以為夜鴻會借此機會討一張椅子坐。
但是夜鴻只是緩緩起身,端起酒杯,沖四下一抱拳:“承蒙招待,在下雖不愿意喧賓奪主,無奈凳子太高,只好僭越了?!?
霍天光忙道:“無妨無妨,夜兄弟請上座。”
公孫十八剛想打圓場,就見夜鴻道:“在下坐定身形之后,不知霍兄能否賞臉,與在下碰上一盅酒?”
霍天光大大咧咧,就等著夜鴻出丑,隨口道:“這個自然?!闭f著,還不忘裝著豪邁的大笑幾聲,偷眼看南宮燕。
足到胸口高的桌子,夜鴻用手輕輕扶住,向上一撐。整個人離地之后單手一扶桌臺,盤起雙腿,就這樣“坐”在了空中。身下空無一物,只是左手毫不用力的虛浮桌子。
屋子里安靜了,片刻之后,一個狗腿子顫抖著手指著夜鴻道:“離……離地神仙!”
在場眾人神色各異,只有南宮燕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夜鴻洋洋得意地朝霍天光一舉酒杯:“霍少幫主,你我剛才有約在先,是不是可以碰一杯酒了?”
“這……”如果換作其他時候,霍天光都能蒙混過關,他的臉皮是挺厚的,無非是哈哈一笑,敬一杯酒。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他要和夜鴻碰杯,高度上至少要把酒杯舉過頭頂。
夜鴻只是手臂平舉,就已經到他頭的高度了,居高臨下用鼻孔對著他?;籼旃庵缓冒研囊粰M,走上前來:“夜兄弟好本事,小兄敬你一杯。”
畢竟也是江湖中人,霍天光的輕功不差,飄身而起,想和夜鴻碰一下杯。至于也來個離地神仙什么的,還是算了吧。
夜鴻單手舉杯,杯口向前方微微傾斜一碰。
丁,一聲脆響,夜鴻杯中的酒就如一條靈動的游蛇一般,跳到霍天光的杯中,然后又是一跳直澆到霍天光的面門上。
霍天光本就是二吊子的武功,被這么劈頭蓋臉一澆,跌落在地。
霍天光一看就是從小沒有很好地和小朋友打成一片,連摔個屁股墩都不會。直接跪在地上了。
夜鴻故作吃驚:“哎呀呀,少幫主為何行此大禮?在下受不起,受不起……”他故意把聲音拉得很長,那表情,簡直就像真的很吃驚一般。
公孫十八連忙站起,扶著霍天光道:“少幫主,您受驚了?!彼@起身的身法甚是迅疾,夜鴻心中微微驚訝,心道銅錢幫中還有這樣能人!
霍天光盯著夜鴻片刻:“夜大俠,今天的事你最好記住,出了這個門以后,你就是銅錢幫上下最不歡迎的人。”
夜鴻淡定從容笑道:“這也無妨,不過既然我還沒出門,那銅錢幫還是應該遵守待客之禮。”
南宮燕也站起來道:“今日之事小妹愿做和事之人,此番前來,是想知道北城公子給各門各派傳遞的信息是什么?!?
霍天光一見南宮燕,頓時換了一副笑臉:“哦,這有何難!還不就是……”
公孫十八見到霍天光這副廢物樣,急忙截?。骸吧僦鳌彪S后在霍天光耳邊低聲耳語起來。
霍天光聽了沒幾句就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道:“知道了知道了?!?
公孫十八沖南宮燕和夜鴻二人一抱拳:“兩位勿怪,我們銅錢幫歷來不會泄露江湖朋友的秘密,否則又怎能立足武林呢?北城公子的確曾委托鄙幫傳信。不過……嘿嘿,卻沒有南宮家,當然,也沒有夜少俠?!?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畢竟兩人都參加了狄家莊的會議,不必告知。
南宮燕點點頭,她也知道這一點。因此她提出問題就是想聽到以上答案,而這個答案就足以解除疑惑。
霍天光對南宮燕的熱情可是天日可見的,以至于夜鴻兩人如果不是趁著夜黑留數而去,可能半個月的時間都會被半祈求半邀請的態度留在銅錢幫分舵。
“看得出來這位霍公子對你一片癡情啊?!币锅櫿{笑著已經用白紗遮住面孔的南宮燕。
“他對小燕也是這樣。我沒心情跟你說笑?!彪x開了銅錢幫,南宮燕對夜鴻的態度又變得冷若冰霜。“別以為自己耍了一手機巧之術就認為我會看得起你?!?
“這么說你現在已經知道我這機巧的底細了?”
南宮燕瓊鼻一哼:“古籍中記載過,西南荒蠻之地曾有一種懸浮之術,能長達幾柱香之久……”
“不錯不錯,南宮大小姐果然博聞強識。”夜鴻知道對方已經識破,也就沒有等她說完。
兩人商議一番,時間還早,在夜鴻的提議下,兩人趕奔少林寺。
薛家集是個小集市,和所有集市都沒有什么區別。如果夜鴻只身一人來到薛家集,那他一定買一串蜜棗糖葫蘆吃??墒悄蠈m燕滿含殺氣和威脅的眼神讓他無論如何也吃不下。
夜鴻突然一笑:“枯走煩悶,不如置辦腳程,也好省些力氣?”
南宮燕冷著臉不說話,盯著夜鴻。
夜鴻故意裝作輕浮的笑道:“放心,既然是我提議,自然有我來出資。南宮家雖然戶大……”
南宮燕沒等他說完,就走向最近的馬販子。夜鴻看在眼里,輕笑一聲跟了上去。
南宮燕端詳了一會,選了兩匹好馬:“這兩匹馬,多少錢?”
夜鴻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在旁邊看好戲。
果然,馬販子輕蔑的白了南宮燕一眼,沒有作聲。南宮燕又問了幾次,對方連正眼都不看她。
南宮燕不明就里,縱觀武林沒有人對她如此無禮??墒撬吘故谴蠹议|秀縱然生氣又不能大喊大叫,一時間愣在當地。
夜鴻把她拉到一邊:“如果你肯摘下面上白紗,他估計不要錢也把馬送給你了。好了,不怪人家,看我的吧?!?
夜鴻走上前把手半縮在袖子里和馬販子的袖子對在一起。兩人的手在袖子里抖了一會,馬販子臉上表情漸漸變化,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南宮燕這次是真的看不懂了,她有些氣惱的站在原地,等著那個一臉得意的小子給她解釋。
山風梳理驚鴻羽,海水浸潤大鵬毛?;_千年寒冰水,總為春日添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