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莫雨終于走出了房間。
不僅走出了房間，她還走出了驛站，來到左城繁華的街道。
左城同龍城一樣不設宵禁。
街上紅色、橘色的燈籠高掛，柔和的燈光襯得四周如夢似幻。
她慢慢地走著，走過喧鬧的酒肆店鋪，穿過寥寥的行人。
在一處昏暗的角落，她找到了已經喝得爛醉如泥的褚錚。
曾經威風凜凜的將軍，如今醉得跟街邊乞丐一般。
莫雨在附近的小酒館里買了兩壺酒，然后走過拎著其中一壺酒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起再來點？”
褚錚慢慢睜開了眼，眼神迷離地看著她：
“你、你是誰？”
莫雨笑了笑，將酒直接放在他手里，然后坐在他旁邊。
“我是公主的朋友。”
“……”
聽到“公主”二字，褚錚的臉上顯出痛苦之色。
莫雨喝了一口酒，然后嗆得直咳嗽。
明明都叫菊花釀，怎么左城的要比龍城的烈這么多？
莫雨不開口說話，褚錚也不言不語。
莫雨咳嗽完，深呼吸了一口氣。
“是你殺的公主嗎？”
左城此時正值盛夏的尾聲，晚風漸漸帶了一點涼意。
而莫雨這句話，無疑像一陣凌冽的寒風直接撲面而來。
褚錚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他本來是斜躺在地上的，現在慢慢坐正，但還是不說話，連辯解也沒有。
莫雨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
她已經慢慢適應了左城菊花釀的辛辣，這次沒有咳嗽，反而從辛辣中嘗出一點回甜。
“公主的遺書你看過嗎？”
“……”
莫雨放下酒壺，將懷里揣著的那一紙遺言交給了他。
“想必你只知道卻不曾親眼看過。”
“……”
褚錚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信很短，莫雨喝了一口酒又開口道：
“看到那幾個墨點了嗎？”
褚錚移動目光，看到信尾處有三滴墨點，像淚痕一般。
“原來那不是墨點，是血。”
“……”
“你不覺得奇怪嗎？要自殺的人居然邊寫遺書邊流血？”
“……”
“如果真的是一心求死的人，要么先寫好遺書，要么就直接撒手人寰。邊滴血邊寫遺言，不會太痛苦了嗎？如果連這么痛苦的事都能忍受得了，那又何必自殺呢？”
褚錚呆了片刻，終于開口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莫雨笑了一下，眼神里卻沒有絲毫笑意，反而是一種憤怒。
“如果不是自殺，就只能是他殺了。”
“太子？”
“不可能是太子。如果是太子行兇，公主會直接大叫，周圍的守衛怎么會聽不見？”
“刺客？”
“皇室大婚當晚，守衛嚴密，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
莫雨將酒壺放在了地上，站起身來，目光直指著他的臉。
“公主看到那個人偷溜進了新房不吭聲，打暈太子不吭聲，被殺也不吭聲，就連最后拼盡所有力氣寫好遺書也不曾把兇手的名字寫上去，”
說到這里，莫雨停頓了一下：“那個被她一直保護著的人，除了你，我實在是想不出其他人了。”
“……”
褚錚慢慢站了起來。
他腳下虛浮，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要倒下。
褚錚笑著看著她，晃了晃手中的遺言，眼神像瘋子一樣。
“憑這封遺言就想定我的罪？”
“足夠。”
“那我要是現在就撕了這信呢？”
聽到這話，莫雨沒有驚慌，目光反而變得異常悲傷起來。
“真的是你？”
褚錚大笑，表情變得猙獰和瘋癲起來：
“是我，是我又怎么樣？！哈哈哈哈，我殺了公主！是我殺了公主！！”
褚錚此時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瘋瘋癲癲地攔住每一個經過他們的路人，然后狂笑著說“我殺了公主”。
路人們都被嚇到了，一個個面露惡色：“哪來的酒瘋子！快滾！”
可路人越是厭惡他，他就笑得越是狂妄。
他一臉挑釁地看著莫雨：
“怎么樣，我親口承認他們都不信！更何況只要我現在撕了這信……”
“你撕吧。”
莫雨平靜地看著他，完全沒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褚錚安靜下來，挑了挑眉：
“想對我用反激將法？”
“你放心，我沒那么聰明，我連孫子兵法都背不全。”
“那你就不想替公主報仇？你不是她的朋友嗎？”
莫雨淡淡笑了一下：“公主都不想，我何必要違背她的意愿呢？反正，”
說到這里莫雨停頓了以下，看著他的目光已經不帶任何感情：
“這是公主對你的最后的情誼了。撕掉了，你們就再沒有任何關系。這輩子斷干凈了，下輩子就不會再見了，對她，是好事。”
說完這話，莫雨將酒壺里的酒全都灑在了地上，祭奠那個大笨蛋。
褚錚站在那兒怔怔地看著她，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
他將信慢慢揉成一團，突然扔到了莫雨腳邊。
莫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彎身撿起了信團。
褚錚苦笑了一下。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要殺她嗎？”
莫雨小心翼翼地將信展開，頭也不抬道：“戀愛中的人都是瘋子，我理解不了，所以也沒打算去知道。”
“我不是因為愛而不得才痛下殺手的。”
“那是為什么？心里……”
“變態”兩個字莫雨還是忍住沒有說出來。
褚錚默了片刻：“我不是趙國人，當然也不是你們燕國人。”
聽到這個回答，莫雨愣了一下，抬頭不解地看向他。
這算什么回答？
誰關心你老家是哪的？?
等等，不是趙國人也不是燕國人？
莫雨心中突然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你想破壞燕趙兩國的聯盟？你是……北國人？”
褚錚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莫雨大吃一驚。
北國暗探？？
莫雨突然后背一涼，覺得自己的處境變得有些危險。
既然他的真實身份是北國暗探，就算證據確鑿這人肯定也不會乖乖束手就擒的。
而自己，現在則很可能會被殺掉！
不是吧，自己不會這么快就要去陪公主了吧？！
莫雨一臉緊張地看著他，隨時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好在這里離主街不算太遠，沖一沖應該還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