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兇神惡煞，大抵是他們的通病，丫頭犯了錯(cuò)，就恨不得拖下去狠狠地罰才好。

“哪里來的不懂事的丫頭，濕了爺一身。”

他這樣一說，周遭聽見的，全都哈哈笑了起來。

燈籠意識(shí)到自己犯錯(cuò)，面色剎時(shí)土灰，轉(zhuǎn)了身，就要叩頭，“公子，公子——”

樂山一把拉住。

那小公子濕了衣服，火氣有兩分，見丫頭賠罪，卻被她家主子拉住，復(fù)一看，哎，她家主子，這小娘子的模樣，才要得，要得啊。

“怎么的，你丫頭濕了我的衣服，她賠個(gè)禮還有錯(cuò)了？”

“公子，你待幾何？”樂山問。

那小公子就是見她生得好看，戲說了兩句，“這丫頭，倒酒也倒不穩(wěn)，不若，”他想一想，半開玩笑的說，“你讓她哪只手抖的，就賠我哪只手，如此，這事就算了了，哈哈?！?

坐在樂山右側(cè)的郭曙，這樣一聽見，脾氣就上來了，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宴，更何況這人是坐在誰身邊的，他刷地一聲站起，想說，我砍了你一只手。

剛站起，樂山右手就伸了過來，按著他的肩膀，活生生將他壓下了。

樂山緊了緊面色，低頭看了一眼嚇哭了燈籠，答，“好?！?

燈籠軟了身子，整個(gè)人陷入無邊的恐懼里。

樂山摘下了左手上的佛珠，將它輕輕放在了桌面上。

抬頭對(duì)那人說話，“丫頭犯了事，是我的錯(cuò)?！?

說話間，就從郭曙左側(cè)的腰間，拔出了他貼身用的短匕。

速度之快，郭曙都沒反應(yīng)過來。

“陳樂山！”

樂山右手反握住刀柄，將左手抬到了面前，轉(zhuǎn)了面，露出了掌心。

“公子，我這手，留著有用，賠不了完全，你看著，覺得合適就行?！?

匕首由右及左，重重劃了過去。

周遭俱靜，突然間，兩滴水落的聲音，滴答滴答。

從樂山手上留下來的血，一滴兩滴，往桌上的酒杯里，滴個(gè)不停。

郭曙從桌上驚起，火氣完全上來了，就要提劍，“你信不信我剁了你?。俊?

那公子是讀書人，這樣場(chǎng)面，嚇也嚇?biāo)?，真是沒見過這樣有毛病的人，他罵樂山，“我戲說兩句，你怎么就當(dāng)真了？！”

樂山從衣兜里掏出了帕子，抖了抖，完全展開。

刀是好刀，用刀之快，刀鋒上沒有沾染一絲血跡，樂山拿帕子，卻給它從頭到尾，輕輕地擦了一遍。

“公子，小女本就是一個(gè)容易較真的人，”她將匕首遞到郭曙桌上，轉(zhuǎn)頭來跟那公子說話，“這樣，算了了嗎？”

小公子的嘴皮上下都在顫抖。

“了不了，”郭曙這個(gè)氣啊，“你把手伸出來，我也來劃一刀?！?

小公子嚇得后退了兩步，半天才抖著嘴皮子，喊了出來，“你們有病啊！”

“郭曙！”樂山瞥了他一眼，他在這里鬧，嗓門又比別人大，已經(jīng)吸引了不少人看過來，樂山沉了聲，“坐下。”

“我——”哼，這樂山，還對(duì)他生起氣來了，他，他莫名心生畏懼，所以乖乖就坐了下來。

摸到桌上的匕首，插進(jìn)來腰間，不解氣，隔著陳樂山，他身子向后伸了過去，看見那公子，狠狠對(duì)他兇了一表情。

而地上的燈籠，已經(jīng)嚇傻了。

“大，大小姐。”

左手上的血流個(gè)不停，樂山伸出手來，給燈籠看，問她，“會(huì)不會(huì)包扎？”

“會(huì)，會(huì)?！?

沒有包扎的東西，樂山眼神示意她懷里的帕子，燈籠便從自己的懷里抽了出來，將帕子系在了她的手上，暫時(shí)止了血，打了個(gè)結(jié)。

這期間，手一直在抖。

“燈籠?！?

燈籠身子一抽搐，略略抬頭，不敢看向她。

“燈籠?！?

這丫頭怎么哭了個(gè)沒完沒了了。

“你瞧見了吧，我這個(gè)人，我就如實(shí)告訴你，我呀，從不輕易承諾，可我卻是答應(yīng)了聞鈴，便是你姐姐，我與她說，你到我這里來，我定不會(huì)虧待你，”話說到這里，她收回了左手，問她，“所以，媛兒傷你哪了？”

燈籠抹了抹眼角，壓低了抽搐，半半天，才輕輕拉高了衣袖。

樂山一看，盡全是傷鞭。

嘖嘖。

盞里這杯酒，她才倒了一半，樂山按了按眉眼，用沒傷的手示意她，“將這杯酒給我續(xù)滿。”

燈籠的臉色已好了很多，她心里感激，大小姐太照顧她。

這一回，她克制自己的手不要抖，抱起桌邊的酒壺，顫巍巍答，“是?！?

一杯摻血的酒，她這回倒得像個(gè)樣子。

這酒壺她抱在懷里，倒完了酒，就不知道后面還要干些什么。

樂山稍稍低了頭，便又說，“你現(xiàn)在，回去，到三兒身邊去，就在她身邊倒酒，倘若她不許，你幫我給她帶句話?！?

“什，什么話？”

“你問她，是家里祠堂的地上跪著舒服，還是莊上繁花似錦的日子住得習(xí)慣？”

丫頭走了出去，郭曙的視線也追著她過去了。

“陳樂山，這就是你御下的方法？”郭曙不懂她，犯得著拿自己開玩笑嗎？

御下？

樂山卻忽然想岔了，她抬頭，朝高臺(tái)看了一眼，他家那位，高談?wù)撻?，樂山看在了心里，心情頓時(shí)就好了起來，嘴角也笑開了，“你猜？”

毛病，我猜什么猜，我都看見了，“你傻。”

“你不懂?！睒飞綄⒆郎系姆鹬槭者M(jìn)了懷里，“這御下嘛——”

哎喲，跟一小孩子說什么說。

郭曙的眼睛亮堂堂的，只等著她答。

樂山一揮袖子，“你還小，不提也罷?！?

“陳樂山，”郭曙生悶氣，她就是傻，“明年，我就要及冠了，不小了?！?

“嗯?！?

“你聽見了沒，啊？”

樂山的耳朵都被她喊得疼，“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