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蘇瑾還是一個人回的家，她提著大包小包的年貨回家，而蘇父也早早等在樓下，父女兩人一向不親近，但在熱熱鬧鬧的氛圍里，蘇家也不是太冷清。

回家的這段時間可以說是蘇瑾最輕松的時光，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來隨便吃點什么。

蘇父早早出去遛彎，父女倆平時也沒什么話說，都不是擅長表達的人。

二十八的時候，蘇瑾起床之后，很意外的看見父親竟然在家看電視。

“小瑾，爸爸以前的同事朱阿姨的兒子也回來了，說晚上出去聚聚”。

“嗯？周庭哥”，周庭大蘇瑾兩歲，小的時候她很黏這個哥哥，很久不見了。

“對對，周庭這小子現在可出息了，聽說研究生沒畢業，就參與了特別厲害的項目”，口氣中是掩飾不了的驚奇。

小城市的家人們總是不由自主的夸大兒女在外面的成就，但是的確周庭從小到大的成績也一直很厲害。

“好”。

蘇瑾吃過飯之后簡單收拾了一下，其實蘇瑾也想讓爸爸和他自己的同事朋友多出去聚聚。

這段時間程洛還是每天都會給蘇瑾發消息，但是蘇瑾一想到程洛和宋漣漪在一起，就去了回復的興致，而程洛很忙，忙到發完消息連等待回復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他也一直沒有發現。晚上蘇瑾和父親到達飯店的時候，周家一家三口已經到了。

蘇瑾一到，朱媽媽就特別熱情的把她拉到身邊：“小瑾，真是越長大越漂亮了”。

小的時候因為爸爸和朱阿姨是同事，所以兩家這么多年一直有來往。

蘇瑾坐在朱阿姨和周庭的中間有些拘謹，而朱阿姨一直在活躍氣氛，周叔叔也非常可親。

“小瑾，明年六月份就畢業了吧”。

“嗯，是的”。

“聽你爸說，你現在在BJ工作是嗎？”

“對，在一家設計公司”。

“這感情好，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麻煩周庭，你們都在BJ要相互照顧”。

蘇瑾這才認真的打量周庭，清爽的短發，輪廓分明的臉龐，好像和記憶中沒什么差別。

“好”。

蘇瑾回答完，就對上周庭略有深意的眼神，她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但并沒有得到回應。

“小瑾，談朋友了嗎？”

“沒有”，蘇瑾沒有猶豫，雖然有一瞬間她想到了程洛。

“挺好，我們家周庭也沒有，你們兩個平時多處處”。

蘇瑾看向自己的父親，蘇父拿著酒杯，很滿意的看著周庭。

蘇瑾這才明白這是一場相親宴，可她從沒想過周庭哥做自己男朋友的樣子，而父親沒有經過她同意就帶她赴宴，讓她覺得有些生氣。

“朱阿姨，我……”

“放心吧蘇叔叔，在BJ我會照顧蘇瑾的”。

蘇瑾詫異的看著周庭，沒說完的話就這樣咽了下去，找時間和周庭哥聊聊吧。

之后的蘇瑾就失去了吃飯的興致，她有想過有一天她或許會嫁給一個不喜歡也不討厭的人，但她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么快，而這個人還有可能是她從小當成哥哥的人。

在這樣的相親上，蘇瑾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刻她滿腦子想到竟只有程洛一個人，他的背影，他發梢的味道，他喊“阿蘇”的聲音。

原來從未死心過。

所以當手機鈴聲響起，蘇瑾看到屏幕上閃爍著的“程洛”二字的時候，她竟慌了神，一時之間呆呆的傻看著，做不出任何反應。

“小瑾，電話響了，怎么不接？”手機鈴聲響了很久，久到連蘇父都看出了弊端。

蘇瑾不想顯得自己太慌張：“……同事”。

“程洛?”

“阿蘇，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

“嗯，我過年趕不回去了，……”程洛的話沒有說完，蘇瑾聽到電話的另一邊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阿蘇，我要開會了”。

“拜拜”。

蘇瑾掛掉電話，這個簡短的通話，讓她終于見識到了，程洛舍友口中那個忙的連吃飯時間都沒有的程洛，蘇瑾失落的模樣沒有逃過大人們的眼睛。

“小瑾，這是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的”，聽到朱阿姨的詢問，蘇瑾的第一反應就是否認，自欺欺人罷了。

飯局結束之后，蘇瑾和周庭交換了聯系方式，之后就和父親開車回家了。

蘇父的車開了很多年了，車窗有個地方好像卡住了，始終關不嚴，冷風任性的澆灌進來，讓車里的暖氣形同虛設，蘇瑾坐在副駕駛呆呆的看著窗外。

“小瑾，你是不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蘇瑾從未和父親討論過這種問題，沒想到一轉眼她已經到了可以和父親坦然說自己愛情的年紀。

“是啊，我喜歡他很多年了”，蘇瑾不想說謊。

“小瑾都是大姑娘了，心里都有喜歡的人了，而爸爸竟一直都沒有發現”。

“爸，給我一些時間好嗎，等我沒那么愛他了，我會收拾好自己，嫁給一個合適的人”。

“小瑾，喜歡干嘛要放棄呀，何況我家小瑾是很好很好的姑娘，那個男孩子如果不喜歡，只能說明他沒有眼光”。

蘇瑾被父親逗笑了，明明父親也沒有處理好自己的感情：“爸，如果重新來過，你還會和媽媽結婚嗎？”

“會的，能娶你媽媽仍然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但可能對你媽媽來說并不是這樣的”。

車廂里的氣氛變得沉默，良久蘇瑾聽到父親的聲音：“小瑾，你媽再婚了”。

“爸，如果我是您，重新來過我不會和媽媽在一起”。

回家之后蘇瑾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這套房子里已經很久沒有女主人生活的痕跡了，以前她還抱有期待，認為媽媽有一天會回來，但今天她才知道她和父親認為的幸福，

從來都不是媽媽想要的。

二十九的時候，蘇瑾還是打算去和媽媽見一面，想看看現在的她是不是過得很幸福。

小城市的大街上意外有很多人，在外創業的兒女都回到了家人身邊，在即將過年的這一天聚集在城市唯一的市中心。

熱鬧里透漏著離別即將來臨的辛酸。蘇瑾到達媽媽小區樓下的時候，還是猶豫了，她不知道她出現會不會驚擾了媽媽的幸福。

所以蘇媽媽和自己的丈夫回家經過小區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了徘徊的蘇瑾。

她急忙讓自己的丈夫把車停下，下車走向自己的女兒。

“小瑾，到家門口了，怎么不進去”。

“媽”在蘇瑾的眼中她的媽媽很少有這樣親和的時候。

蘇瑾跟著媽媽去了她的新家，房子裝飾的很舒服、很干凈。

媽媽新的丈夫也很溫和，從蘇瑾進門就一直客氣的倒水、拿水果。

“小瑾，這是你李叔叔，前段時間我和他領證了，沒辦酒席”。

“嗯”，蘇瑾坐在沙發的正中央，哪怕旁邊坐的是自己最親近的媽媽，她仍感受到自己是這個家的客人。

她又有什么資格質問媽媽，為什么不把結婚的事情告訴她。

“小瑾，媽媽結婚沒告訴你，是想著你在外地，不值當的為家里的事擔心”，蘇媽媽說的小心翼翼，她知道自己的借口說不過去。

“沒關系，你幸福就好”。

蘇瑾沒呆多久就離開了，離開的時候蘇媽媽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該留自己的女兒吃頓飯吧，母女竟生分到了這種地步。

蘇瑾原以為媽媽嫁給的是她年少愛的人，沒想到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半生之后，還是沒能如愿。蘇瑾沿著馬路一直走，小城不大，不知什么時候蘇瑾就繞到了初中上學地方，學生們都放假了，門口看門的大爺無聊的喝著茶。

“小姑娘，你也是這所學校畢業的吧”，大爺喊話的時候中氣十足。

蘇瑾看了看周圍只有自己一個人，才確定大爺是在和自己說話；“是啊，大爺”。

“看在過年的份上，破例讓你進去逛逛”。

“好呀，那謝謝大爺了”。

初中的校園變化挺大的，蘇瑾饒了一圈只有籃球場開著門，有點灰暗，蘇瑾坐在旁邊的看臺。

上一次她來這里發生的是一些并不愉快的事情。

熟悉的、空曠的、沒人的場地讓蘇瑾覺的安心，如果說媽媽再婚對她沒有造成一點影響是不可能的，只是作為成年人的她沒有任何機會大哭一場。

蘇瑾的臉上面無表情，但眼淚卻一直流，好像把眼淚流光，就真的不會悲傷了，這其實算是蘇瑾的特異功能吧。

良久，蘇瑾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離開了。

出門的時候她對門口的的大爺露出的笑容格外燦爛。

蘇瑾準備叫個車回家，她在手機上定位的時候，有一輛黑色的車停在她的面前，蘇瑾輕輕皺眉，移到了旁邊。

“蘇瑾是我”，王山川搖下車窗，對著蘇瑾招手。

蘇瑾看過去是王山川的圓臉，其實在中學男女關系敏感的時期，蘇瑾雖然和程洛熟悉，但很少和他的朋友有什么過多的交集。

“是你呀！”

“上車，我送你回去”，王山川在車上下來，繞到蘇瑾這邊打開了車門。

蘇瑾剛才的手機顯示最快來接她的車要二十分鐘，所以她沒有客氣，感激的坐上了副駕駛。

“怎么想回學校了”。

“辦點事，路過這邊，就想看看這些年母校有了什么變化”。

“上次我回初中學校，還是高一的時候，那天程洛半夜突然把我叫過來的”。

“是嗎，學校變化其實挺大的”。

“你怎么不問程洛半夜叫我過來的原因？”。

蘇瑾轉頭看著窗外，高一的程洛和蘇瑾哪有什么故事，而蘇瑾也不想在王山川的嘴里，聽到程洛和別人的故事。

“為什么”。

“因為你啊”。

蘇瑾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輕笑出聲：“真的？”。

“那天程洛不止叫了我一個人，總之我們在學校門口不遠的長椅集合，之后轟轟烈烈又來了一批人，領頭的你也認識就是你初中的姐妹向倩和她男朋友王成龍”。

蘇瑾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她和向倩決裂的那個晚上就是在初中的籃球場，那一天是程洛把她送回去的，而從那之后蘇瑾再也沒被找過麻煩。沒想到她回家之后，還發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后來呢?”

“對方一看我們人多慫了唄，其實之前這個王成龍做的也挺過分，但那一次程洛是真生氣了，我們從未見過他那樣豁出去的樣子”。

蘇瑾記得那天之后程洛請了一周的假，有些事不像說出來的這樣風輕云淡。

王山川看了一眼蘇瑾，繼續說道：“程洛向來不怕事，但那天晚上真的差點出事”。

“他和向倩那個時候不是剛剛分開嗎，怎么就成了是為了我”，有些事蘇瑾不敢信。

“其實程洛不算和向倩在一起過，當初向倩威脅我們說，如果程洛不和她在一起，她就去老師那里告密，那時候的程洛心里哪有什么姑娘，就算真的有，那也是……”。

蘇瑾聽到王山川話說了一半，就好奇的看向他：“嗯？”

“蘇瑾，反正向倩像瘋了一樣對程洛死纏爛打很久，誰也沒有想到，向倩一個姑娘家后來發生那樣的事情，程洛也一直很自責。

但那個晚上他們徹底把話說開了，向倩也答應他絕對不會找人不騷擾你”。

“為什么，向倩為什么輕易答應了”，蘇瑾不明白那樣不甘心的向倩怎么會輕易答應，她想知道更多。

“程洛不讓我們說的，蘇瑾，但作為旁觀者我看的很明白，你對程洛來說，真的不一樣”。

“他也答應了向倩什么吧”。王山川沉默了很久，久到車已經到了蘇瑾家樓下。

“謝了”，蘇瑾不想讓他為難，沒有逼問。

“他答應向倩絕對不會喜歡你，更不會和你在一起”，在蘇瑾要下車的時候，王山川還是沒忍住說出了實情。

“那挺好的，這么多年程洛做的也很好”，蘇瑾的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王山川看著蘇瑾的背影，他不知道說出這件事是對還是錯，但總歸這些年了，他不想看著程洛不斷自我折磨，更不想看著蘇瑾不斷退縮。

中學的時候沒人會開他倆的玩笑，一是因為身邊的人都知道程洛答應向倩的事情；二是那些真心真誠的讓那時的他們不敢有一絲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