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殿外進來一個公公向赫連安稟告。

“宣。”

赫連安更加憂心忡忡，受害者親自出面指控，他就算想包庇也沒辦法了。

“宣諫議大夫覲見。”

蔚藍色的天空高遠遼闊，碧青的群山巍峨險峻，景云宮在大地萬物的映襯下顯得是那么渺小、孤寂。

一襲再樸素不過的青綠色衣衫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那人帶著清風自天際遠遠走來，眉目如畫，風姿毓秀，眉宇間難掩一股傲世風華。

大殿之上頓時寂靜了下來，眾人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清傳聞中只可仰望，不可比肩的無雙國士。

赫連川親眼見到她臉上恢復了血色才松了口氣，心中沉重的石頭總算落下了。

不過，這些人之中，還有一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過頭看向來人，那便是當年被指婚迎娶赫連芫歡的齊小侯爺，齊淮。

他的眼神始終淡漠寂靜，整個人散發著孤僻、滄桑的隔世之感。五年前那個風流少年已經與這個世界永遠的告別了，這世上再沒有齊府小世子齊淮，有的只是身負家族使命的行尸走肉。

赫連安首先反應過來，一臉關切。

“傅愛卿傷勢可好些了？”

“謝陛下關心，微臣已經好很多了。”

傅寒立于大殿中央，頂著天子的威嚴與百官的注視，沒有一絲膽怯。

起初有人嘲笑她傅寒一介女流，竟妄圖干涉朝政，簡直自不量力。

在那些男人的眼中，女子都是柔軟嬌弱，不堪一擊，就算是進個宮也是膽戰心驚，更遑論立足于他們百官之中談論家國大事。

可今日親眼見到傅寒，卻又是另一番想法了。

她雖靜靜站在那兒，未發一語，可渾身清冷高傲的氣質卻顯露了她的與眾不同。

她就像一朵高嶺之花，觸不可及，只能遙遙相望，仿佛一切蕓蕓眾生在她的眼中就如過眼煙云，無法在她心中留下一絲印記。

此乃奇女子也！

“傅愛卿今日來這兒想必是為了公主一事吧。”

赫連安滿臉疲倦，今日已經被百官糾纏得筋疲力盡了，事情還未作出個結果，又要應付傅寒，著實疲勞。

“確實如此，陛下，微臣今日就是為公主殿下而來的。”

眾人都不知這個新上任的諫議大夫是什么脾性，但她在赫連芫歡那里吃了這么多苦頭，想必也不會放過這個目中無人的公主殿下。

“作為直接的受害者，傅愛卿最有資格發言，那愛卿對此事有何看法？”

赫連安一改慈祥關愛的態度，天子的無上威嚴頓時如一股厲風向傅寒逼來。

“陛下，芫歡公主枉視國法，觸犯法律，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確實該嚴肅處理。”

傅寒頂著威壓，絲毫不受影響，說出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諸位大臣也十分認同，紛紛點頭。

在赫連芫歡手上平白丟掉性命的若是真的細查起來，恐怕沒有上百條，也有數十條，說她傷天害理不足為過。

傅寒看了眼皇帝繼續說道：

“不過公主之所以會如此目無法紀，驕縱蠻橫，微臣認為都是因為陛下的過錯。”

原本還在點頭稱是的大臣們聽到這話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腦袋，這話可不能隨便附會，天子威嚴豈容他人冒犯。

滿殿之上，從未有人猜測過這個女子竟是如此大膽之人，就連赫連川也不禁震驚住了，這女人到底想搞什么鬼？

赫連安面色稍變，不再像方才那般慈祥寬厚，隨之而來的是眾人都抵抗不住的天子震怒與呵斥。

“傅寒，你怕是腦子還不清醒吧，你可知自己在講什么？”

“陛下，微臣腦子清醒得很，養不教父之過，陛下對芫歡公主無限寵溺，而公主也正是仗著陛下對她的寵愛恃寵而驕，目中無人，最終才犯下了滔天大禍，依微臣看，公主之事，錯并不在公主一人，陛下也有責任。”

話音一落下，滿朝鴉雀無聲，而此時，從未抬起過頭的男子終于將視線投向大殿中央的那人，目光深邃，深不見底。

赫連安聽了此話怒極反笑，沉聲問道：

“那依著傅愛卿的話，覺得朕該如何做？”

“陛下身為天子，是萬民所敬仰的圣主，應當以身作則，以正國法。微臣建議陛下沐浴齋戒三日，靜思己過，禱告神明，讓天下百姓都知曉，我陸云的君主公正嚴明，愛民如子。如此，我朝才能重塑法紀，重立威信，使得天下人信服。而至于芫歡公主，按國法處置便是直接處死，可這對于那些已死之人來說太過不公平，他們還有妻兒老小，親戚好友日夜憂傷。依微臣拙見，不如留公主一命，給她一個贖罪的機會，廢黜其公主身份，不倚借皇室權力，親自融入受害者家屬之中，替那些已死的冤魂照顧親人。微臣相信，長此以往，百姓定會對公主殿下有所改觀，對陛下更加尊崇。”

赫連安即使怒極，但全過程都在仔細地聽著傅寒所言，沉思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

“傅愛卿，芫歡公主如此待你，你就這樣放過她，心中不會有怨嗎？”

“身為臣子，最重要的職責便是為君主分憂，相比于黎民蒼生，傅寒的個人恩怨便微不足道，若傅寒退一步能稍稍穩固陛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那又何樂而不為。微臣作為陸云的一份子，理應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如今百姓對陛下頗有微詞，臣又如何能為逞一時之快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呢。”

“好啊，傅愛卿憂國憂民，一心為我陸云王朝著想，朕當初果然沒有看錯你！”

赫連安心情頓時愉悅了不少，既能保全自己的面子，又可保住歡兒一命，傅寒的無雙國士之稱當之無愧。

今日的早朝充滿著刀光劍影和無形的血腥，眾人的心情猶如深海中的巨浪，洶涌起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終是不用血腥手段解決了這場驚心動魄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