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
“咚咚咚”一陣急促敲門聲響起。
幽聞聲,瞬時睜開了雙眼,瞧向了房門處。
“進來”。
清冷的聲音響起,這似乎是幽第一次對有人敲門而應聲。
“吱呀”一聲,門被快速推開了。
在看到進來的那個小身影后,幽的眸子忽地暗淡了不少,似乎都能聽見她心中的嘆氣聲。
又是一日,他仍舊未歸。
小思念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小臉上滿是憂慮,帶著些哭腔地說道:“幽姐姐,已經這么晚了,我娘親怎么還沒回來???”
幽聞言有些疑惑,云夫人沒回來這事怎么來問她,她可從未關心過這些??苫叵肓艘幌?,幽忽地想起了清晨時分和云夫人談話時,她曾說過要去山上尋食物。
“她去山中尋食物去了?!庇牡馈?
小思念道:“我知道的,可娘親從未這么晚不歸的!她往往在太陽下山前便回來了?!?
幽沉默了,不知該如何應答她。
小思念道:“姐姐能陪我去山中找找娘親嗎?娘親不讓我一個人上山,而且天太黑了,小思念一個人害怕?!?
看著小思念那雙盈滿水汽的眸子,幽竟是覺得自己說不出拒絕的話語來。
幽起了身,應了聲好。
還不待小思念歡喜,幽又補充道:“不過你就在家待著,哪也不許去?!?
“可是……”
小思念已到了嘴邊的話都被幽的眼神給堵回去了,她一直覺得這個小姐姐有點兇兇的,看到她的那種眼神,更是不敢拒絕她了。
“幽姐姐小心??!請一定要幫我把娘親找回來。”小思念沖著幽的背影喊道。
目送著幽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花樹中,小思念也不回屋,借著屋內的燈光,院子里也有了些許光亮,小思念在院子里的一顆冬櫻花樹下坐下了。
她想在這里等著,如果娘親回來了,她便可以早一些看見娘親了。
一處密林中。
“啊!”一聲慘嚎響起。
一陽正一副火冒三丈,想打獸的模樣,慘嚎自然也是出自其口。
“跑了這么久!你給我說走錯方向了!”一陽怒嚎道。
勾陳弱弱地道:“迷路這種事誰能說得準呢!”
一陽道:“肯定說得準!在你身上不就百試百靈嗎!”
勾陳聞言,悻悻轉頭,隨即說道:“還沒見你發過這么大的火!你這么急著回去見媳婦啊!”
一陽徹底無言了……
已近三日未歸,不知云夫人她們會擔心成何樣?家中是不是已徹底無糧可食?不知她們如今是何狀況?
一陽是真的心急了。
勾陳見一陽臉色極差,也是不好再插科打諢,道:“快走吧!看這天兒怕是有風雨要來。”
黑云漫天,夜色濃郁,周遭的空氣逐漸悶熱焦躁了起來……
在山中尋了兩個時辰后,幽在一條山間小道上找到了云夫人。
發現云夫人時,她正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沒了意識,從其身后小道上的血流痕跡來看,她應該是從別處一路爬到這的,到了這里應該是徹底無力了。
幽急忙上前檢查了一番她傷成了何樣。
雙腿骨頭斷了扭曲得厲害,肋骨也斷了許多,刺破了胸腹,此時已少有血滲出,口鼻皆有流血的痕跡,不過已經干了,沾滿了灰塵泥垢。
這是被什么所傷?
幽難以判斷,她此時唯一可以判斷的就是她不喜歡她現在看到的這種結果。
這個人,她不怎么討厭,所以她不想她死。
那個家伙也定是不想她死的,他還委托了自己照顧她們,雖然自己并沒有答應……
傷成這副模樣,還能有救嗎?
她沒學過救人之術,怎么殺人她倒是懂得挺多的。
小心翼翼將其抱起,往著山下健步而去。無論怎樣,先將其帶回去再說。
到了山下,行于花樹中,踩在滿地的冬櫻花上,幽忽地發現冬櫻花竟已是全部凋零了。
忽地云夫人的一只手動了,抓住了幽的胳膊。
幽見狀,心中竟是一陣歡喜,停下了腳步,忙道:“你醒了,怎么弄成了這幅樣子?”
云夫人臉色慘白嚇人,一張嘴,口中便有血涌出,幽急忙示意她不要講話了,再次快步朝著小屋趕去,想先將她帶回去。
云夫人竭力抓住幽的胳膊搖了搖,示意她停下,聽她說些話。
幽蹙眉停下了,不知她意欲何為。
云夫人將口中血盡數咽了回去,深吸了幾口氣,緩緩道:“我上山尋食,沒想到在山中遇到了群狼……我知逃不過,情急之下便跳下了山崖,咳咳……呼呼……雖摔成了這副模樣,但所幸沒進了狼肚子?!?
由此,幽方才知曉云夫人的一身傷原來是跳崖所致的。
“我一路爬,想在血流干之前再回去看看小思念,可我又怕嚇著她。她還那么小,出生便沒了爹,我不想她如今又沒了娘親。”云夫人話到此處,已是淚滿雙頰。
“你不會死的。”幽道,她覺得有些難過,這種情緒對她來說是罕見的。
“我知道我傷成了什么樣子,用不著寬慰我……”
“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應幫幫我……呼呼?!?
幽未應聲。
云夫人繼續說道:“幫我把思念送到帝都白龍城的林家,那畢竟是他們的子孫后代……若是林家不留……那就幫我送到云家,說是云音的女兒,只要他們還念絲舊情,便斷不可能不管的?!?
語罷,云夫人氣息已是弱不可聞,仿佛下一瞬便會如這眼前的冬櫻花一般凋零。
幽見狀,開始調動體內真氣慢慢潤至云夫人的體內,試圖抑制其傷勢惡化,為她續一口氣。
“求求你,答應我好嗎?”云夫人哀求道。
幽仍舊未應聲,只是再次邁步向著小屋奔去。
“娘親!娘親回來了!”
“娘親你怎么了?”
“娘親!”
……
見著滿身是血的娘親被抱回來,小思念從院子里一路哭到屋中,她不知道娘親怎么了,但是流那么多血,應該是很疼的。
躺在床上,用被子遮住了身子,云夫人看著眼前哭哭啼啼的小思念,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說道:“思念在家乖了嗎?”
“思念在家乖了,一直在等娘親回來。娘親你怎么了,身上怎么那么多血?”小思念臉上掛滿了淚珠,哭著說道。
云夫人道:“思念乖,聽娘親說話?!?
“好…”思念小聲抽泣著答道。
云夫人道:“娘親今后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不能帶著小思念一起去?!?
“娘親要去哪里?為什么不帶小思念?”
“娘親要去很遠的地方找你爹去,路太遠了,帶著小思念便走不到了。我讓你幽姐姐把你送到你爺爺家里去,好嗎?”
小思念哭著使勁兒地搖著頭,道:“不!我要和娘親一起去找爹,路太遠了,我們就慢慢走,總會走到的?!?
云夫人聞言,本強撐著不讓自己哭,怕自己情緒崩潰,但此時已是淚滿雙頰,眼中淚花不斷,道:“小思念聽話!要乖,帶上你,我就找不到你爹了。小思念能聽娘親的話嗎?”
小思念一個勁兒抬手抹眼淚,弄得滿臉都花了,鬢發亂了,道:“小思念聽娘親的話,小思念會乖的,小思念一個人會好好穿衣服,好好吃飯,不會讓娘親擔心的?!?
云夫人聞言,已是徹底忍不住,緩緩將頭偏向了一側。
“娘親什么時候回來呢?”
“娘親……冬櫻花開,娘親便會回來的?!?
“娘親騙人!外面的冬櫻花都凋謝了?!?
“那便等下一個花季……?!?
冬櫻花開,自有離人歸
幽出了云夫人房間,不知為何,她只覺那母女二人的對話異常糟心,不愿再聽下去了。
以云夫人的傷勢,幽知她應是沒救了……
“吱呀”一聲,門被緩緩推開了。
站在門邊,幽看著空曠黑暗的屋子愣愣發著呆。
良久,進了屋子,到了墻邊,取了那壇角落里的酒便又出去了。
提著酒,到了那顆花樹下。
倚在樹下,“砰”掀開了酒封,酒色渾濁,酒香不再,櫻花凋零。
可能是沒密封好吧,冬櫻花酒一旦啟封,不盡快喝了,極易壞掉。
幽也不知道自己這幾日為什么沒喝,以致其都壞了,可能是在等人吧。
那家伙說他回來了才能喝的。
自己憑什么聽他的話,自己想喝便喝了,這幾日不喝,那是因為自己不想喝。
無論怎么講,自己總歸是沒喝的,自己信守了約定,可他并沒有守約如期歸來。
冬櫻花已謝,酒也壞了,他欺騙了自己!
自己嘗試去相信他無疑是極其愚蠢的!
仰頭一口酒,酒入喉,只覺異??酀瑵萌吮亲影l酸,幽還從未喝過這么澀的酒。
空枝黑云,黃花遍地。
有仙子于樹下狂飲。
“嘩嘩嘩”
忽地下起來大雨,醞釀了半日,老天終是忍不住了。
苦酒越喝越澀,越喝越怒。
“啪”
酒壇被扔到遠處摔得個粉碎。
如此似乎還覺得不解氣,心中郁氣集結,怒氣難平,直欲殺人方才能泄憤。
憤而起身,其身影消失在了空樹夜雨中。
兩個時辰后,雨仍舊很大,這在春季是較為反常的。
有黑影極速到了此處。
勾陳捎著一陽終于歸來了!
一陽肩上還扛著一大袋東西,這是路過高平城時,勾陳順道去城里“置辦”的一些糧食,可以幫助云夫人母女渡過無糧危機。
畢竟此次外出的目的就是找糧食回來,若是自己極速趕了回來,但并沒有糧食那也無用。
到了近前,一陽才發現這冬櫻花怎么盡都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