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跟著我?！眱H十四齡的小公子蹙著眉怒氣沖沖的看著她。今日本就諸事不順，氣郁難解，這下……

眼前不過一個女娃娃，穿著破舊衣衫，臉上都是灰土，模糊了原有的模樣。只一雙閃著光，如裝滿了星辰的眸子。讓人一眼便足以沉淪。

自從那日都護府小公子在街上閑走之時，施舍了一兩金。她便…賴上他了……

“你到底要怎樣？”“……”小公子無奈的盯著她，直盯到她膽怯的低下頭，一手絞著衣角，一手不斷地揉搓布麻衣衫的小破洞。

就這樣過了許久，府中的奶娘碰巧見到，諂笑著對小公子說道：“聞公子，這女娃娃從何處帶來？正巧，府中缺人手，打小培養的才好侍奉主子。”

聽著這要她留下的話，小公子到底還是送了口“別讓她跟著我?！薄昂绵虾绵??！?

奶娘回頭看著小姑娘，俯身問“娃娃，家中可有人在？”她搖頭?！澳憬惺裁矗俊币琅f無言……可憐女娃娃還這么小，就失了聲，唉。奶娘不禁嘆了口氣。

“看你小臉臟得那樣，哈哈哈，以后，你就叫花生吧。跟著婆婆，不用在外面遭罪了。”看著慈眉善目的婆婆，她眨巴著星眸，點點頭。

幾日，花生都想再見見那個予她金子的小公子。今日不巧，又不在府中?！鞍　氵@小丫頭，毛手毛腳的，看我不揍你?！?

端著準備晾干的衣服的浣洗丫環被突然出現的矮個子娃娃沖撞，衣服盡數灑落，由不得她生氣。

“住手！”正欲下手，卻被清脆有力的聲音制止?！靶」印笔撬ㄉ惫垂吹乜粗?。小公子看著沐洗干凈的小妹妹，有些認不得。但看到那入了星辰的眸子，他倒是明曉了。

“在府中，好好的做你們該做的事，哪里來的做派學人打罵？”“是，小公子?！薄澳銈兠δ銈兊娜??！弊邥r，丫環還惡狠狠的瞪她一眼。

“是你？“走到女孩面前。她還是沒有吭聲。當真是啞巴嗎…他想。

“跟我來”花生跟著他走進書房?！斑@偌大的府衙，竟也沒個事情讓你做，不如，給我研磨吧?！薄啊?

“認字嗎？”女孩點點頭，又搖搖頭。小公子頗為無奈，抿抿唇，提筆寫下自己的名姓。

宋聞。

“這是我的名字，認得嗎？”語氣平和，不似當時怒語。她淺淺笑了，不經察覺，聽著他的話，點點頭。

“你叫什么？”許久“忘了，你不會說話?！被ㄉ⑽埧?，想開口卻又快速的抿了唇。

“那…你會寫嗎？”她小心接過公子手中的筆，到底是孩子，字字有力，透入紙張，但卻參差不齊，雜亂無章。

“花…生…”他一字一字念出。不由輕笑開來?！罢l給你納的名？不如，我幫你改改”不由分說，徑自執筆寫下“話聲”，想了想，又在字前加上宋，“這下，你就是我府中的人了。”

聞聲便來風闕起，一絲一葉入旁笒。

如此六年，二月初九這日，便是小公子的生辰禮。二十及冠之際，半挽的青絲縱然挽起，扣上禮冠，插上一支鎏金的簪子。長開了眉眼，竟驚羨了年華。

“話聲”一女子推開門，亭亭玉立，早已脫了當年的懵懂淺知。

話聲為他合衣，將禁步呈上。小公子張著手，一一略過。最終指著一塊青色的環佩。“就這個吧。”

話聲點點頭，為他系于腰間。

弱冠禮成二日。

“聞兒已及冠，照禮得尋個好姑娘坐房了。聞兒心思單純，且先找個丫頭暖床便是?！彼畏蛉藢χ」尤槟锴厥险f道?！芭故怯X得話聲這丫頭不錯。雖說不會說話。可小公子娶的妻室入門，倒也不惱，家宅也算安定?！狈蛉它c點頭。

宋夫人單獨約見話聲：“你可愿做聞兒的通房”宋話聲愣了愣，直盯著夫人，見夫人并無顏色，瞧著不是試探，玩笑。伏跪在地，搖頭。

“怎么？怕是委屈？”跪坐身，搖頭，打著手勢表示沒有非分之想，不敢貪妄。

“秦娘，話聲去哪可曾見到？”“話聲丫頭在夫人房中?！薄霸谀锓恐校孔魃酰俊鼻厥媳阏f了明白。

“當真沒有這般心思？也罷，日后做主給你尋個好親事，你且下去吧”

宋聞惱怒，推開門。盯著跪在地上的話聲，一語未發便又憤懣離去。

后來，不管話聲做些什么，他都會挑刺，陰陽怪氣道：“不想著好好做活，凈想著早些請去奴籍，找個夫婿嗎？”她也不惱，自顧收拾著。

五月初六，小公子流連于市井，晚市，和煙花柳巷之所。這日，竟帶著一個紅坊女子，聲稱要同她成婚。夫人一氣之下，“去，去把老爺和大公子叫來，讓他們收拾這個逆子”

眾人聲討之際，跪在祖宗祠堂的宋聞，只一句“聒噪”便討來了大哥的一頓鞭打，到底被夫人攔下。誰都知道，都護府中，第二小公子，第一當屬大公子宋廷。宋都護從不插手對兒的教管，一直同大公子在都護營中。府中之事甚少知悉。

如此硬來，夫人松了口，只得讓步，納為妾室。。

話聲為他擦藥，“你覺得青云怎么樣?！睕]有反應“就我帶回來那個”她點頭?！昂?？哼…”嗤笑?！八膳涞蒙媳竟?。所以…”宋聞看著她，定定地。“你怎知你配不上?！?

一時慌神，“嘶，疼。”擦藥竟用力了些。

再后來，宋聞偏又不娶那紅坊姑娘。宋夫人有些頭疼“你何時能同你大哥一般，成熟些，懂事些。”

“我不娶她。我要娶便娶正室夫人，且僅此一個。”宋廷端坐在下位，看了看上座的母親。對宋聞道：“哪家姑娘，且說說看?！辈蝗⒓t坊女子倒是好事。

“她。”手指著話聲。宋夫人怒而拍桌。

不多時，秦氏二請話聲。

“這是你入府時簽的奴籍，且毀了吧。以后也好尋個良人。”

脫了奴籍，也離了都護府。

待宋聞尋著她時，已成了小館掌柜。相對坐于茶攤桌前。他問她你可好，話聲打著手語說些近日來的事情。

角落里一男子悄悄走開。

“你跟我回去”搖頭，自從前那般。

“你若不跟我回去，我便也不回”撒潑般地叫囂道。見她不作回應，扛起便走，任她拍打無動于衷。

待回了府。“放肆，你居然把她帶回來了！”“門不當戶不對，這門親事我不應”“她為正室，除非沒有啞疾?！彼畏蛉颂崃藗€讓眾人唏噓的要求。這是故意刁難，也是在戳話聲的痛處。

“夫人，都廷衛司署的人來了?！薄翱煺?，你們的事日后再說。秦娘，找個人把大公子請回來?！?

“宋夫人”為首傲慢，隨意行了揖禮。“衛長大人，前來何事？且上堂喝杯茶”

“不必了，二公子可在？”宋聞從母親身后走出。

“您跟我們走一趟吧?！薄鞍l生了何事？”“有人看到二公子您和一丫頭燒了都廷衛押送前疆的糧草。而后出現在都廷衛地界的茶館里。”

宋夫人大喝：“到底是哪個賊子胡言亂語，栽贓陷害？您不去查，干我兒何事”“栽贓陷害不知道，但那人不僅描述了形容，還將那丫頭看得真切，聽說那丫頭打著啞語，分明…是個啞巴。有沒有這回事…就看…”

衛長走過眾人，徑直走向那個“丫頭”顯然早就預謀好的。宋聞攔在身前“怎么？二公子心虛了？”

“你要抓我便抓好了，自然會辨我個清白。”

撥過宋聞，暗自較勁。宋聞被宋夫人拉過，對著他搖搖頭，示意不要沖突。

就這樣直直地盯著她，只要她不曾開口，便是罪名最好的坐實。“你叫什么”許久許久，眾人都急紅了眼?！芭巍捖暋！?

夫人手中緊握的帕子落了地，似擲地有聲般，喝住了眾人。不敢在說些什么“大人，可聽清了。我都護府中可沒有一個啞巴，若不信，盡管查便是。大人若是想找啞疾的犯人還請別處找去?！?

“衛長大人，來府上也不同我說一聲。”宋廷及時趕回。

衛長回身，牽強地扯出笑“誤會一樁，還有要事在身，便…不叨擾了。”

“母親?！彼瓮⒎鲎∷闪藲獾乃畏蛉?。

“怎么回事？你怎么會…”“對…不起，我…當年…太害…怕…了”久不說話有時候真以為自己不會說話。現在這般，倒是百般無措。以為眾人不滿自己的隱瞞，低首。宋聞從震驚到喜上眉梢?！澳銜f話，太好了”話聲有些不安“你…不…怪我？”宋聞拉入懷中。“傻丫頭?！?

宋夫人倒是氣得緊，一為衛長的不請自來，顯然有人盯上了都護府，倒賣糧草牟取暴利。二為話聲丫頭隱瞞欺騙，六年之久。

“說什么也不答應，那丫頭心思太重了。竟還以為她是啞巴?！薄澳镉H，娘親…”見撒嬌無用“反正她已經脫了奴籍了。娘親若不答應，我便同她私奔。再不然，我便不娶，我去出家，從此青燈古佛相伴…反正…反正…”

“你這潑皮子。”“母親，便應了吧，弟弟在她入了府倒是乖巧了許多?！彼瓮⒔议_茶盞，吹了口氣，看了眼宋聞。秦娘笑著開了口。“夫人，不該我多嘴，倒是您先前答應的……”“她為正室，除非沒有啞疾?！彼温勏氲剑﹂_了眉眼。夫人這時也想起了說過的話，眼看大公子也求了情。也不好再說些什么。“罷了罷了，隨便你去折騰。日后日子過得不如意，不要怨我這個做母親的”“多謝娘親?！逼鹕肀闳フ以捖曊f說這個好消息。

經過數月的窮追不舍?！霸捖暋背霈F在她身后，驚嚇?！霸捖?！”擦著窗戶時出現。“話聲~”得空喝了口水，噗…

終于……十一月，“喜結良蒂，新人入堂~”

次年十月，“哇哇哇”“恭喜公子，是個小少爺?！?

“咦，他怎么不說話呀，是不是啞巴呀！”此時虛弱的話聲被無語到不想說話。身后的宋夫人喜得乖孫，一巴掌打在昔日的愛子身上“剛才哭你聽不見啊！”“那他…”被宋夫人一個眼神，話止于口。

什么時候會說話啊……別學他母親，藏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