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皓掛掉電話，心情沉重地走進審訊室。犯罪嫌疑人尤猛，即綽號“油門兒哥”的家伙，此刻正安靜地坐在審訊椅上，有些垂頭喪氣，但還算冷靜。

這兩天，他一直在警察們打太極，說些不著邊的話，但似乎警察也不著急，不過，他們如果沒有什么實質證據定罪，就只能把他放出去。

只不過得到那筆小錢都沒捂熱乎就被警察逮了進來，他覺得得實在太掃興了。

“警官，我能說的可全說了，那筆錢大不了我不要了，那真不是偷的搶的，是那人找我幫他安排一個工作，這還不至于犯法吧，再說我還什么都沒干呢！”

看著他一幅量你也抓不著我把柄的樣子，張皓不動聲色，拿出了一些照片擺在他的面前。照片很多，摞在一起有一個手指那么厚，而且每一張的主角都是他，各種角度，各種事件，一目了然。

尤猛只瞄了一眼就一身冷汗，不用再細看了，他沒想到他們挖出來這么多陳年爛賬，看來他們真是沒少下功夫。他不自然地用手搓著下巴，眼神躲閃著，眼珠快速轉了幾圈，笑了起來，聲音有些尖銳。

“我是不是該感謝警官們的高抬貴手啊？到現在才把我拿下。”

“兩個選擇！”張皓簡單地說，“主動坦白，爭取減刑，早日出來；負隅頑抗，咎由自取，牢底坐穿。”

尤猛聽了臉上的肌肉抽動著強撐著笑了笑，笑得很難看，沒說話，一只手撓了撓頭皮，順勢低下了頭，眼皮也垂了下去。

“對了，你的倆個小兄弟也進來了，正在那邊錄口供，問題不大，但是都很主動和健談。另外，我見過你的父母了，身體不太好，只有你一個兒子，他們很擔心你，我跟他們說，你要幫我們一點忙，可能有一陣兒不能回家，讓他們不要擔心。哦，聽說你還有個兒子在國外讀書，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多為家人想想。”

尤猛知道這警察開始跟他煽情了，小兒科。

“對了，X酒吧里肯定有程天宸的眼線吧？你消失了幾天，再回去，你猜程天宸會不會知道點什么？他做事風格你比我清楚，就算你今天從這兒走出去，以后會怎么樣能想得到嗎？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你自己衡量一下吧。”

張皓說完跟一同審訊的同事一起走了出去，留下他一個人。

門剛剛關上，尤猛就嘆了口氣，整個身體好像一個加多了水的面團立即垮了下去。腦袋枕在審訊椅上，望著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咒罵著。

他本以為一會兒就能出去了，這樣一來心理落差太大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不知道警方是什么時候盯上他的，都怪他太大意了，但是這一次，他們明顯是為了程天宸，想從他這里下手辦了那家伙。

自從小鐲忽然通知他暫時不要再聯系，他就覺得事情不簡單，那邊一定是遇到大事了。再加上突然冒出這么一個遲旭，早知道就應該拒絕了，都怪他太貪心，總覺得到了嘴邊的肥肉不吃不是浪費嗎！唉！

現在，他只有先保自己再想別的事，警方如果真的盯上了程天宸，那個警察說得對，這次他不管有沒有事，以后程天宸那邊不但不會再接觸他，還會想辦法干掉他，想到這邊到處都是程天宸的眼線，又想起血刃那狠毒的目光……

他有些坐不住，自己爛命一條，就是可憐了父母，還有跟前妻一起生活的兒子。他把兒子送到國外生活，就是希望他以后能比自己有出息，遠離這邊的一切危險。可如果程天宸知道他跟警察扯上了關系，那等于把兒子也曝露在了危險之中。

他抱著腦袋痛苦極了，雙手不停地錘打著腦袋，大罵自己是混蛋，眼淚鼻涕一起流了出來。

如果配合警方還有一線生機，事實上他也沒有別的路好走了，他停下了哭泣，趴在審訊椅面前的臺子上抱著腦袋苦苦地展開思想斗爭。

張皓在觀察室定定地注視著他，胸有成竹。

白冰川走過來匯報說：“那倆個人沒交待什么有用的東西，看來平時只是他一個人跟那邊接觸。但是他們提到，有一個叫小鐲的女孩是那邊跟他的主要聯系人。這是所有能找到的資料。”

說著他遞給張皓一份卷宗。

張皓翻開來，在大腦中像觀看一份影像資料一樣，將這個女孩的形象刻畫在了腦海里。在尤猛顫抖著手將審訊椅上的鈴按響的時候，他恰好把整份資料看完，時間剛剛好。

他重新站在尤猛面前，而對面的人讓他吃了一驚，短短幾十分鐘，尤猛好像迅速衰老了十歲，整個面部肌肉都向下墜著，雙眼浮腫，眼球里滿是紅血絲，原本吹得硬挺的發型，此刻被撕扯得象干草一樣，毫無光澤。

“警官，我對程天宸的情況了解得不多，但是只要你們想了解的，我盡量坦白，不過你們得答應我保護我家人的安全。”

“沒問題！”張皓面無表情地坐在他對面。

……

從警隊出來，已經凌晨了，如果不是老秦趕他回家，張皓只想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湊合睡一下就繼續工作。

老秦把他強行推出辦公室滿臉嫌棄地說：“你聞聞你自己，身上都什么味了！快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再過來，你就用這個倒霉樣子見文靜嗎？快去！等你明天來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他想了想，也沒再堅持。老秦說得對，他覺得很快就能跟文靜見面了，確實不能以這個樣子見她。而且他看出來，老秦他們顯然也有了進展。

他的心里好像亮了一盞燈。

剛走出警隊大院，黑暗中走出來一個人來，他認出是遲旭。

遲旭見了他一愣，上下打量了他，看他邋遢落魄的樣子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張皓？”

他驚訝極了，這么晚了遲旭怎么在這兒等他，他們已經約好了時間見面了，看來他已經等不及了。

“是我！”他無視了他的吃驚，帶著他重新回到了警隊辦公室。

“你把油門兒哥給抓了！”遲旭悶悶地說，張皓讓他坐，他也不坐，站在窗前茫然地看著外面的黑暗。

“你去酒吧找他了？”

“是啊！沒人知道他的去向，就連那倆個狗腿子也不見了，我猜就是你干的！”

張皓疲憊在坐在沙發上。

“你還挺執著的，找文靜是警方的事，不是告訴你好好生活就算幫我們了嗎？”

“張皓，我現在能確定文靜就是被程天宸給抓去了，雖然我不知道文靜是怎么惹上的這家伙，但肯定就是他！說不定文靜現在就藏在他的地盤，所以小宇一聲不響就走了，這個傻子弄不好救不出文靜，把自己也搭進去。程天宸不是什么好東西！”

“那你讓尤猛把你弄過去就能把他們救出來嗎？遲旭，你到此為止吧！我不能再為你這邊分心了，尤猛這兒我接手了，很快文靜就能回來了，你等我好消息。另外，周錦南的事，你跟我說說吧，很重要！”

遲旭搬了個椅子坐到張皓對面。

“可能，你還想知道更多錦南和文靜之間的事情，我源源本本都告訴你吧，有些事，你不可能從文靜那里知道……”

“不需要！”張皓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只說周錦南單方面的，他的生活中有沒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還有就是最后一次見文靜之前的事情就好。”

遲旭一愣，昂著頭深吸一口氣，無奈地笑了，忽然明白文靜為什么選擇他了。

“好吧！我想想該怎么說。”他沉思了一會兒。

“有些事情是沒法單獨把文靜摘出去的，你理解吧？”見張皓點了點頭，他繼續說：“錦南可能是受文靜拒絕的刺激，在她離開之后總有些神經夕夕的，其實后來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但是文靜回國前我們還真見面了，他一直在說什么他和文靜是注定要在一起的，還說他腦子里有什么攝魂怪，早晚會把文靜抓回來，處決，什么亂七八糟的話……”

他看到張皓沉思的表情，連忙解釋說：“文靜跟錦南在學生時代經常用哈利波特中的故事情節去溝通，倆個人在這方面還挺有共同語言的，所以我覺得他還是沒能從過去的感情中走出來。然后，我記得他還說什么阿瓦達索命就快降臨到他身上，所以他不能讓文靜也這么悲慘……當時我腦子也不是很清醒，有些話也沒辦法確定。總之，自從認識了文靜，他整個人就不正常了。我以為他所說的攝魂怪就是個比喻，可如果按你說的，也許他的心理出了什么問題，就像文靜以前一樣，唉！怪我沒在意，如果那時陪他去醫院看看，也許不至于出事。”

張皓沒說話。

“你說他和小宇、文靜他們是不是……”遲旭糾結地說，“他們不會是三胞胎吧？我現在越想越覺得他們真的有點像！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算錦南活著，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現在還不能確定。”張皓的一只胳膊支在沙發靠背上，手掌拖著腮，很累的樣子。

“遲旭，你還是得到周錦南父母那里去一下……”

“你說吧，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周錦南被收養的時候，他父母是怎么得到的消息，通過誰，接觸的哪個醫生，還有，問問他們或者周錦南是否認識江山。”

“江山？”遲旭驚得站了起來，“你是說把文靜搶救過來那個江大夫？”

“對，就是他！”

“你就不能多說一點嗎！”他有些激動了，心臟猛跳，文靜到底牽涉進了什么事？他的感覺很不好。

“遲旭，我是信任你才讓你去問的，其他的事你不要多說。等文靜回來，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我知道，這事兒不太地道，他們對文靜一定還恨著呢，所以我不能出面，其他同事去也怕引起他們的反感，反而壞事。想來想去只能拜托你了。并且你跟程天宇又走得很近，有理由去了解那些情況……”

“行，你別說了，明白。現在只有一個要求，等我把情況弄明白了，那個江山到底怎么回事，你得告訴我。”

張皓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他實在太累了。

遲旭什么時候離開的，他不知道，只知道文靜來過了，輕柔地將一只靠墊塞在了他的脖子底下，然后將一條薄毯蓋在了他的身上。

他想睜開眼睛看看她，想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但是他沒有力氣，掙扎了幾秒，終于陷入了黑暗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