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向死而生(已)
- 末世病號生存錄
- 南樓桃梟
- 2093字
- 2020-08-18 10:43:34
一間熟悉的屋子。
女子睜著眼,向著天花板的目光無神。
微明的柔和光線經由潔白的粉墻鋪映入房間。
天色尚早的朦朦亮,就像剛剛從睡夢驚醒,以為自己做了個記不太清的噩夢。
發覺看得太久了,以至于雙眼都酸澀到淌出淚來,俞夢然才被漸次蘇醒的生理感官喚回了記憶,繼而能夠在朦朧中摸索和思考到一個問題:
她還活著——
繼自己親手拔管,被搶救無效死亡以后,竟還好端端的躺在這里,彷若無事發生。
俞夢然清楚的記得死亡時感覺:麻藥之下沒有太多疼痛,身體一如既往的被擺弄著,莫名的就有一種終焉感,告訴自己這次不再能生還了。
那時并沒有什么所謂的回馬燈,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茫然占據身體,最后漸漸不再與肉體聯系的奇妙感覺,持續到意識徹底消亡之時。
最有力的宣告其實還是醫生那聲長嘆,合著機器的長鳴。
她明白自己平日里常常會有控制不住的精神異常,可病情惡化、待在手術間時卻總能恢復無比的清醒。
拔管。
俞夢然頭枕著綿軟,輕輕搖了搖頭。連她也不清楚那時的舉動是恍惚還是清醒,是主動還是被迫。
她又出了會兒神。
身體好輕。
呼吸也好久沒有如此平穩了。片刻后,她輕輕咳嗽了下,但不再是往日里一連串急促的劇烈。
天色又亮了些,朦朧的白染上了些許明度極高的金橘,灑落在身上。
她總不至于死而復生吧。勉強嘲笑了下自己,又打心底里的害怕現在的舒適只是一個病情間奏。
或許上了新研發的藥?
所謂的死亡只是自己的夢境幻覺?面對自己好端端的事實,俞夢然不得不將疑惑與妄想甩出腦海。
無論如何,把握住這來之不易的安寧吧。今日好不容易晴了許多,她想出去轉轉。
保持著勻凈的呼吸,俞夢然小心翼翼撐起身子,可剛起身,她卻皺了眉。
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一般,身下染血的布料已經變得干硬,就連她衣裙上也是血漬斑斑、臟污不堪。
即便搶救到再晚,也不至于連干凈衣服都不給病患換上就撤了個干凈吧?
抬眼,屋子里一片狼藉,好些工具都頗有被放棄的感覺,散亂的往四下里扔著。
還有門口的湯漬,已變得半干,慘烈地糊在天然毛皮制成的地毯上。
她右眼眼皮跳了跳了,只覺得似乎有些...安靜得過分了?
按照這七八點的天色,即便某些病人喜愛睡懶覺,照理說護士也該往每個病房做晨間例行檢查了。
望向巋然不動的大鐵門,想起后面還有兩道,她稍稍放下心。
也罷,房間隔音是很好的,聽不到響動才是正常。然而無論如何,剛從“死亡噩夢”中醒來的俞夢然倍感孤寂,只希望隨便有點什么人走進來,與她說點什么都好。
礙于聽覺方面無法獲得反饋,俞夢然只好撐起身子下床。
腳尖籠入毛絨拖鞋,腳背皮膚蒼白,有一小半顯露在外面。
駝色的毛衣外套被搭在落地窗前的包絨椅上,她汲著拖鞋,走到椅旁拎起它,覺得帶四肢沒什么勁,甚是綿軟。
好容易才用上點勁道,慢吞吞的,試圖把外衣籠上,也就是此時,雙眼順其自然的向落地窗外看去——
只一眼,她的手便僵懸住了。
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端方的護士們蹲在地上,不知為何團團圍住了中間一人。
起初,俞夢然只看見被圍的那人不完全的臉,被幾個后腦勺擋著,隱隱約約中能見得他的眼、口。
若是平日里,她會以為那只是某個患者發病了,可漸漸的,她意識到了不對勁。
有血跡漸漸滲出...短短幾秒內,更多的血液隨著護士們的頭部的擺動而流出,在身影的遮擋外蜿蜒淌在石地板的縫隙中。
那雙眼似乎隱隱約約瞧見了樓上的俞夢然,那人的手腳隨即劇烈掙扎扭動,嘴唇蠕動哆嗦著,勉強吐露出詞語——
【...救...我!】
俞夢然還在極大的震驚中不知所措,他尾音的圓唇型倏然張大變為阿字型。
隔著密封的玻璃聽不分明,可她看到了那人手臂被生生撕扯下,看到了那張臉上滿布疼痛與絕望。
她的手指屈起搭在了玻璃上,大腦在瘋轉著試圖找出能解救那人的辦法。
可埋頭饕餮著的一名護士似有所感,擰過頭向上看來。
灰青臉色,睜瞪的血紅雙目,脫臼一般的可怖大嘴...霎時讓她的思緒宕了機,只覺得手指觸電般,寒栗和恐懼從指尖攀附蔓延,幾個呼吸間便傳遍全身。
俞夢然不由得后退了幾步,在脫離護士視線時,地上的人也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
怔怔然,她坐倒在地,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
黎迴從那棟造型肅整的建筑中逃出來時,身上的白大褂已是遍布血污。
腥紅的血液沿著斧尖滴下,那只握著斧頭的手有輕微顫抖。
一只樣式古板的牛皮公文包拎在另一只手中,令他的造型看起來有些滑稽,可那細碎黑發下,雙眸中卻有著不加掩飾的痛苦。
世界恐遭遇喪尸危機,這是那只公文包中文件所傳達的信息,只可惜還是晚了些。
一路奔逃,黎迴不是沒見過“幸存者”,可大多數要么來不及救,要么封閉在自己的房間內,對他避之不及。
現代社會的秩序瞬間崩塌,只不過是才將一個早晨的事,而后支配所有人的不出所料的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將會是恐懼的本能。
對他們或是好事或是壞事,可眼下黎迴只管得了自己——數名面容恐怖的人又晃晃悠悠從四面八方圍來。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黎迴朝著一號樓方向,一面快步行進,一面將公文包內的文件取出,全數隨意折疊,塞進了白大褂大且深的兜里。
公文包則是直接丟棄,以防影響到搏殺。
他還想見她最后一面。
這樣的心情不知為何突然變得粘稠,與各般復雜情緒一起,像蛛網一般纏住了自己。
雅靜卻滿含微笑的面容、幼圓的臉與澄澈的眸子、呆坐在輪椅上瘦削的身影、頭發花白卻矍鑠的老人,四道身影交織在一起,不斷染深了黎迴眸子里的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