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連桿就算換上，過幾天還是會磨損，圓鋼的指標達不到。”

蘇易沉吟了一下，“你如果有別的廠的連桿，可以試試，如果沒有，你最好跟車主說，一個月之內再來一次，免費給他換。”

“免費，嗯，對，我給換的件，連一個月也撐不上，不是砸我招牌么，而且大福的……”馬東寶沒有接著說下去，轉頭看向小三，“你去大福廠看看，問問還有別的廠的貨么？先借幾個用用。”

“行，我這就去。”

小三騎著剛修好的摩托就走了，馬東寶看向蘇易，臉上露出笑容，“朋友，貴姓，眼力真高，那個車我研究半天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毛病，后面那個連接桿倒是知道什么毛病，就是不知道怎么解決。”

“免貴姓蘇，蘇易。怎么樣，這筆買賣能做成吧？你以后每天要修的摩托車，就放在這兒，我中午過來一趟，下午過來一趟，所有的摩托車出問題我幫你解決，只要給我一半利潤。”

“行！”

馬東寶沒有過多考慮，當場拍板答應。

很明顯，蘇易只是解決他不好解決的疑難雜癥，他自己能解決的不需要跟蘇易分錢。

而解決不了的，如果不找蘇易，他也賺不到，他是穩賺不賠。

蘇易接下來動手，幫著馬東寶跟剩下的小工來財一起修了幾輛自行車，很快也恢復了原本的動手能力。

中午的時候，小三回來了，不過卻沒帶回來任何東西。

“寶哥，廠里就這個迪亞一個牌子的，沒有別的貨，聽說是老牛……”

“行了，我知道了，等會兒給他換上，我們找找還有其他廠能造這種連接桿不。”

馬東寶看了看時間，“蘇易兄弟，你是跟我們一起吃，還是回家吃，這兩個摩托車，我一共能賺六十塊錢，分你三十。”

“錢不用給我了，咱一起吃飯吧。”

四個人，到小飯店炒了四個菜，加上幾瓶健力寶才花了三十多塊錢，四雙油哄哄的手拿著筷子就這么吃起來。

熟悉之后，蘇易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馬東寶原本跟自己是一個學校的校友，學習成績不好，跟家里鬧翻了，自己出來單干，2005年左右，利用自學的修車技術開了汽車修理廠，在彭州很有名。

而馬東寶的父親，就是大福摩托車廠的二牛一馬當中的一馬，副廠長馬德全。

這個時候的大福還是國營廠，后來大福廠改制的時候，馬德泉沒有競爭過別人，自己出來單干，反而沒有馬東寶過得好，這也是那個時候，彭州城里，不聽話的小子們跟老子頂撞的資本之一，所以事隔多年，蘇易還能隱隱約約記得。

“干嘛跟老頭子慪氣，老頭子熊你兩句也是關心你。”蘇易放下筷子，指著主軸連接桿說，

“你不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像他說的那么差嗎？就這個連接桿，你回家拿給他看看，不行，你得等我拿個新的替代品過來，他看走眼的東西，你能替他補救過來。”

蘇易開始勸馬東寶，父子之間的關系很奇妙，只有失去之后才能想通，一切的爭執，不過是表象，隱藏在其中的，才是相互關愛。

“對，我就拿這個連接桿回去找他，看他怎么說，他分管采購如果出了事這就是他的責任。而且連接桿磨損嚴重的話造成動力缺失，很容易出事故的。”

馬東寶一拍大腿，“這個事兒要是出了事故，有可能大福廠就毀了。”

蘇易點頭，現在動力缺失的事故還沒有出現，自己這么做，不止是給自己老爸爭取訂單，也無形中挽救了人的生命。

“小三，你送我去一趟老農機廠方便么？。”

蘇易很有禮貌，加上剛才動手時，很輕松就能找出來車子的毛病，這會兒小三他們兩個簡直就把蘇易當成了神。

小三很高興，放下筷子，拍拍手，掏著鑰匙就上了摩托車。

“易哥，我叫牛炳旺，在家里排行老三，所以寶哥就叫我小三兒。主要因為我大爺家還有一個哥哥也叫牛三，他比較出名。”

蘇易一下子跨坐上去，問到：“那個牛三是不是蹲過監獄的，經常借著你爸的旗號招搖撞騙？”

摩托車飛快的奔馳著，小三兒回過頭來說，“對呀，對呀，我爸經常得給他擦屁股。”

蘇易明白了，當年父親就是被牛三騙了。只后來之所以大福廠里會有人出來，應該是這個牛主任怕事情鬧大把他自己牽連進來，準備硬著頭皮收下那些配件，結果質量太差，他們理直氣壯的，就沒有收。

甚至父親簽這個合同，牛主任根本就不知道。

“那牛三能替你爸在外面兒簽合同嗎？”

“肯定不能，我爸他們廠里簽的合同都是要上會的，而且我爸也不負責采購，都是寶哥的爸爸簽字的。”

小三加速之后，說話已經聽不清楚了，到了農機廠門口，蘇易叮囑了小三兒幾句，這才領著小三進了自家的加工廠。

“爸，我給你找了個活兒，你這兒有二分的冷拉圓鋼么？”

蘇潤南還沒有吃飯，正跟工人在后面干活兒，聽到蘇易說話，皺著眉頭走過來。

“我不是讓你回家了么，怎么又跑來，廠里的事情有我，不用你管。”

“爸，我聽媽說你在跟牛三談訂單，想找牛主任的關系進大福，我把真正的牛三給你找來了。”

蘇易看到父親還是如此堅持，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只能直接的撕碎他的幻想了，讓他一時失望，接受教訓，總比真的掉進陷阱里面好。

“真的牛三？牛炳田就是牛三，我早就知道了，大福廠一車間牛懷禮主任的侄子。”

蘇潤南看了看小三，就是一個半大孩子，還沒有蘇易年齡大。

猜測可能是蘇易找來的群眾演員。

“這是牛玉禮主任的親兒子，三兒子牛炳旺，比侄子親吧！”

蘇易指了指小三，“小三兒，你給我爸介紹你堂哥的豐功偉績。”

小三如數家珍一樣，把他知道的，牛炳田打著牛懷禮旗號干的齷齪事都說了一遍，尤其是每次牛炳田都是先要錢，要了錢就跑，從來不簽合同。

不過以前牛炳田都是騙偏遠地方的小廠，距離遠，人家找不到大福廠，這一次可能是實在騙不到人了，才來找的蘇潤南。

“媽了個巴子的，他一直問我先要兩萬的好處費，不給錢就是不讓我見大福廠的人，這是打一開始就準備拿錢就跑啊。”

蘇潤南本身也不是沒有社會經驗的人，原本只是被訂單迷住了眼睛，現在經牛小三提醒，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遭遇到什么。

此刻的蘇潤南，臉上更多的是羞赧。

老劉從后面走過來，襯了一句“我早看那個牛三不是好東西。小易，你要的圓鋼我給你拿來了，你別說，冷拉圓鋼咱廠里就這么一根，只不過稍微粗了點。”

“沒事，你按照這個尺寸，車一根連接桿，一定要高標準啊。”

蘇易拿著迪亞的連接桿，又把不合格的地方指給了老劉，讓他注意。

“迪亞，大廠啊！咱仿他的干嘛？還能競爭過他么！”

老劉一邊動手，一邊嘟囔，卻沒有注意到，他盡管心存疑慮，卻已經聽起蘇易這個小孩子的吩咐了。

那邊蘇潤南卻把蘇易拉到一邊，“小易，你怎么跟牛主任的兒子認識的，能不能給我們一點訂單？”

“他哥哥是我們學校的同學，我是上午才想起來的，訂單的事兒你就不用想了，把我說的這個零件做好，訂單自己會送上門。”

蘇易指著迪亞的連接桿說道，“回收材，地條鋼，硬度不夠，耐磨度不夠。”

“大福原來一直用的這個牌子？”

蘇潤南明白了，也抓住了重點，蘇易點點頭，“目前唯一的供貨商。”

“我們賭一把？”

蘇潤南在給自己打氣，蘇易趕緊贊同，生怕老蘇同志失去了銳氣，不敢去賭，“穩賺不賠。”

“先造一千根。”

蘇潤南下了決心。

那邊老劉也是熟手，很快就把一根做好的連接桿送了過來。

肉眼看，除了光澤度外，這根連接桿與迪亞的連接桿毫無區別。

“老劉，手藝還在啊。”

蘇易看著自己老爸先接過去摸了摸，臉上有了喜色，他又從蘇潤南手里接過來。

“大福摩托車發動機主軸連接桿，質量等級C，結合處內徑＋3絲。”

信息略過，蘇易用手感覺了一下結合處，3絲的差距，他真的感覺不出來。

“劉叔，這兒稍微多了三絲，咱的車床太老了，可能精度達不到了。”

臉上看不出來絲毫的不好意思，蘇易完全一副八級鉗工的架子，嘴上卻給足了老劉面子，機床精度不夠，不是劉叔的手藝不行。

“呦，小易，你能看出來多了三絲，你爸的水平都被你學去了啊！”

老劉不信，跑去拿了游標卡尺出來，一量果然多了三絲。

“老蘇，你什么時候教的小易，神了！”

蘇潤南看著老蘇艷羨的眼神，有話卻說不出口，他可從來沒教過蘇易啊。

不過蘇潤南知道，現在不好說，連忙裝作沒聽見，等老劉加工好了，讓蘇易拿著連接桿趕緊走。

“臭小子，等晚上回家再給我解釋。”

看著蘇易離開的背影，蘇潤南覺得，自己已經看不清這個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