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斕站在教室門口，她只覺得腳下沉沉，那一步竟無論如何都跨不出去。她只覺四肢百骸都是冷意，像是瞬間掉進了密密的海水之中，她想要努力掙扎，可是卻越墜越深，直到不能呼吸。

她想要逃離這里，可是腳下沒有力氣，她只能站在那里，聽他們字字句句。

她看見蕭瑜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搶過了那人的手機，“哐”一聲扔出了窗外。

“哎……”有人尖叫著，有人在起哄，“蕭瑜你干什么？”

蕭瑜盯著李兆，眼中寒芒更甚，一字一句道：“你——太吵了。”

“你這么激動，不會是喜歡那個女人吧？”有人嗤笑了一聲。

“蕭瑜你別犯傻了，夏斕這樣的女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有人捅了捅說話的人，大家突然莫名其妙的安靜了下來。眾人回頭去看，才看見那女生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他們身后。

那女生眸色淡淡，淡漠的瞳孔看不出一絲情緒。

她一步一步慢慢移動雙腿走了過來，眾人盯著她，只以為她要動手。有人叫了一聲往后退。

夏瑜慢條斯理的緩步走到了那個人的面前，四目相對之時，那少女的瞳孔平靜幽冷的可怕。

眾人屏住呼吸，視線齊刷刷的落在那女孩子的臉上。

蕭瑜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伴隨著一聲此起彼伏的驚呼，蕭瑜帶著她推開了人群，跑出了教室外。此刻，尖叫聲、口哨聲、叫好聲混作一片，有人大喊著：“蕭瑜跟夏瀾私奔啦——”

“蕭瑜和夏瀾跑啦！”

“私奔啦——”

走廊上，無數(shù)班級的人探出頭來，伴隨著突如其來的巨大動靜。一時之間，整個走廊聲如海浪，振聾發(fā)聵。

她聽見有人在笑，有人在叫，有人在說她的名字。

她的世界仿佛突然之間全部倒塌，她像是失了聰一樣，什么聲音也聽不到。她只看見滿滿的走廊上剎那人山人海，所有人臉上都掛著輕蔑和嘲諷的笑，他們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著什么。

她聽不到，茫茫之中，她像是掉進了冰窟之中。四周都是寒冷，唯有蕭瑜的手是溫熱的。她只想要緊緊抓住那一絲絲的溫暖，那少女跑得極快，像是耗盡了畢生的力氣一般往前跑去。

她的長發(fā)飛揚，衣領(lǐng)翻飛，初晨的太陽斜斜落在長長的走道里，落在她的頭頂，光暈之中，那少女臉上竟然有輕輕柔柔的笑。

直到跑到了樓下，還有無數(shù)人趴在欄桿上，遠遠的向他們吹著口哨。

蕭瑜此刻放開她。

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學校的泊油路上，蕭瑜沒有開口說話。他沉默如山，默然的跟在她身后半米的距離，宛若她的守護神。

初夏的早晨，已有熱氣。晨風吹過，頭頂?shù)乃{霧樹落下一片片飄飛的藍楹花瓣。有少許落在她的頭上，順著她的長發(fā)垂落到了地上，她一腳踩了上去，似乎覺得有些好玩，隨后樂不可支的笑了。

蕭瑜輕聲說道，“小瘋子。”

只有瘋子才在此刻還能笑出聲來。可是那少女神色淡漠得嚇人，仿佛剛才那一切都不是發(fā)生在她身上一樣。

那篇帖子今早剛剛發(fā)布，他平常不怎么關(guān)注學校的論壇。可是他聽見夏瀾的名字，下意識的點開了那篇帖子。帖子里有板有眼的說她在以前學校就是個問題少女，成績優(yōu)異，沒有朋友，幾乎不怎么跟同學來往。那樓主找了幾張老舊的照片，話里話外試圖說夏斕私生活混亂，私下交往了很多男朋友。

至于關(guān)于她傷人的新聞，他來不及看。他想象不出是什么樣的事情可以讓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舉起武器傷害別人。她那時……也不過才十歲而已。

可是不知道為何，他心里堵得厲害。少年高大如山，沉默如水，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夏斕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來沖他微微一笑，“蕭瑜，要不我們今天私奔吧。”

“去哪里。”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世界這么大。”

“等一下。”蕭瑜說完這話，發(fā)覺自己似乎也在笑。他大約也是瘋了，才會產(chǎn)生一種劫后余生的愉悅。好像有那么一個瞬間，他和她一起經(jīng)歷了生死，心底像是有什么地方變得不一樣了。

“先跟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里？”

“秘密。”

“喜歡哪一個，選吧。”蕭瑜指了指櫥窗里擺放得特別精致的一排排小小的蛋糕，那蛋糕大約六寸，一個巴掌那么大。有各種卡通造型，粉嫩嫩的小豬，藍色的叮當貓，黃黃的小鴨子。

這里是高中部的商場。與初中部相隔了幾百米，卻因為這一點距離，初中部的人很少過來這邊。

兩個人半彎著腰，隔著玻璃櫥窗，夏斕轉(zhuǎn)過頭來，笑著問他：“為什么？”

少年眼底有一絲得意，他壓低了聲音湊近道：“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啊。原來是這樣。

少女眨巴了眼，她眼睛彎彎，像是新月。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小心從入學資料上看到的。”

“其實那個資料是亂填的。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是在八月份。”

“啊。”一聲拖長的似是嘆息，蕭瑜臉瞬間紅了，連帶著耳根子都紅了。在少女輕輕的笑中，他眼中的局促更甚。

夏斕指了指其中一款最便宜的水果蛋糕，“難道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就不可以給我買好吃的嗎？”

“當然能。”蕭瑜猛點頭，有些說不出來的傻氣。“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天天給你買。”

夏斕眼中笑意更甚。

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一道銳利的目光，相隔不遠，晏秋離正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一動不動的落在那兩人身上，眼底有緊繃的不悅。饒是跟在他身后的朋友們，此刻也察覺到他的反常。

宋青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只看見一個站在玻璃柜前的女孩。那女孩長發(fā)及腰，黑發(fā)如墨，身形瘦長，一雙漂亮的眸子如同璀璨的寶石。她似乎在笑，眼底卻是清冷的。

“這女孩……可真漂亮。你認識？”

他身后有人笑著開口，“宋青云，那個是初中部的夏斕。晏秋離的新妹妹。你可收起你的花花腸子吧你。”

宋青云一怔，又問一句：“那她旁邊的男生是誰？她男朋友啊，不會吧，你妹妹看著年紀還這么小。”

晏秋離幽黑的瞳孔微微縮緊，似乎察覺到有人注視，夏斕剛好回頭，不偏不倚的撞進那雙眸子里。透過人群，晏秋離緊緊凝視著她，僵持不過幾秒，那人抬腿便向這邊走來。

夏斕趕緊拍了一下蕭瑜的肩膀，他正在結(jié)賬，轉(zhuǎn)頭道：“馬上。”

“咱們得走了。”夏斕望著越來越近的晏秋離，唇邊笑意不減，“大魔王來了。”

蕭瑜轉(zhuǎn)頭看向晏秋離，眉頭微皺，眼底已有戒備。

手一緊，就聽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婉轉(zhuǎn)入云霄。夏斕拉著他，快步往外面跑去。晏秋離快走兩步，卻不妨夏斕見了他如避瘟神拔腿就跑。

清風吹拂，藍楹花隨風而動，美輪美奐。卻不及那少女的一個背影，她的長發(fā)飄啊飄，如同是抓不住的幻影。她在笑，眼底有妖嬈的美麗，像是盛開在原野上的罌粟，絕美而致命。

她離他越來越遠，晏秋離停下腳步，瞪著她的背影，幽暗的眸子里有不可捉摸的冷意。

宋青云走過來，將手機遞過來，“晏少，你妹妹已經(jīng)成為了今日校園風云人物。喏，看這條……”

晏秋離視線落回到手機屏幕上，學校的這些所謂論壇消息，他從來沒有興趣。此刻，他的眼睛卻被頭條夏斕的名字鎖住。

飛速下滑界面，看著那一條條實時更新的照片和評論。晏秋離的臉色越來越沉，他將手機扔給宋青云，快走兩步，隨后掏出了手機，撥了過去。

“李秘書，十一點，學校門口見。”

學校門口不遠處的林蔭大道上，一輛黑色的SUV正停在樹下。晏秋離坐在后排座位上，打開電腦，點開今日學校論壇的首頁帖子。那帖子已經(jīng)有幾千條回復(fù)，這個數(shù)字還在不停更新。少年的視線停在了一張照片上，照片上是一則社會新聞，標題名為：“十歲少女狠心用剪刀戳瞎親生父親一只眼睛。”

新聞里配了兩張圖片，一張是一個中年男人血肉模糊被抬上救護車的照片，一張則是案發(fā)現(xiàn)場的照片。十歲的夏斕個頭更小，一張巴掌大的臉，眼睛大大，站在一側(cè)角落里，茫茫然的看著眼前一切。

晏秋離的視線停在那張照片上，只覺得有那么一個瞬間，他呼吸有些不暢。

車窗被人輕輕敲了敲。

晏秋離回過神來，才看見李秘書的臉。他西裝革履，提著手包，在車旁站得一絲不茍。見晏秋離抬頭，李秘書臉上的笑容愈發(fā)得體恭斂。

“上車。”

李秘書打開車門，坐了上來，余光卻已經(jīng)瞥見了他屏幕上的照片。晏嶺身邊的秘書，各個都是人精，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那是最基本的職業(yè)素養(yǎng)。李遠帆不動聲色間已經(jīng)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