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雖然明知道江月的這個擁抱，同情占了絕大比重，但他還是沒能狠下心來推開她。他也漸漸淪陷在江月的溫柔里，他甚至也不由自主地伸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

“我想了很多種可能……都說母親愛兒子是本能，可到底為什么她不喜歡我……是因為生我時難產還是欽天監說我不詳？可明明都沒有……人人都說當年母子平安，風調雨順……”

江月的肩膀上一陣陣地抽搐，她感受到這個平日里殺伐決斷的武將如今正俯在自己肩頭上像個三歲孩童般啜泣。

“別說了，別說了……”江月同樣泣不成聲，她一邊拍著秦武的背，一邊在他耳邊小聲安慰，“沒事的，都過去了，過去了……”

“以后，有……有我陪著你。”江月哽咽著，像是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自從他倆互相鬧過了那么一場，在彼此面前“出了丑”之后，兩人的關系反倒是更近一步了，至少不像從前那么客氣了。看上去和一般的夫妻也沒什么不同，只有一條，他們就算是睡在同一張床上，也不曾有過肌膚之親。

后來秦武回憶起說，愛一個人就是想觸碰又收回，他舍不得。可江月卻不是那么想的，她雖然害怕那件事，但她卻認為秦武之所以那么“君子”，是因為云裳。她竊以為秦武是一個有感情潔癖的人，能對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已經是難得了。

時間又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快兩個月，轉眼到了年關。宮里派人傳話來說讓安王和王妃一起進宮過除夕。

除夕宴上歌舞升平的，江月看著卻覺得好沒意思。秦武也是這么覺得的，他一沙場武將，舞刀弄槍的不在話下，卻欣賞不來這細腰擺柳的。

于是他倆一合計，讓江月先依禮敬個幾杯酒，然后就“不勝酒力”，秦武就好借機送江月回去。秦武還特地囑咐她，裝醉可別真喝醉了，到時候不好收場。江月知道他意有所指，瞪了他一眼，卻不惱他，兩人相視一笑。

正巧讓秦勉看見了，少不得心里又是翻江倒海一番酸味，便又悶悶不樂地海灌了自己幾大杯。

“殿下，注意身體，酒烈傷身。”周沐在旁邊看見秦勉一杯接一杯地喝，什么都明白了，但作為妻子，還是要勸個幾句。

正說著，江月的酒就敬到他倆這兒來了。雖說兩家關系微妙，可場面事總是要做足的。

江月已經敬過了皇上皇后，已經有些“微醺”了，走過來的步子都搖搖晃晃的，虧得秦武還在旁邊扶著，不然肯定要倒到地上了。

“太子，太子妃！”江月端著酒杯，擠了個明媚的笑容，卻笑得他兩夫妻周身寒顫。

周沐忙攙著秦勉起身，順手端起一杯茶來。秦勉別扭著不肯開口，周沐便只有賠著笑解圍：“大哥，大嫂，你們是兄長，哪有你們敬我們的道理呢？弟媳在這兒以茶代酒敬你們一杯，還請不要嫌棄。”

“欸！以茶代酒算怎么回事啊？今天除夕，怎么也得喝點壓歲酒意思意思吧。”江月趁著“酒意”不依不饒，她和周沐之間一直是有敵意的，如此算是報了她之前新婚第一天找茬的仇吧。江月真是變了，從前她定會顧及秦勉，明哲保身，息事寧人，如今她已經無需顧及秦勉了，自然是冤有頭債有主，以牙還牙。

周沐一臉為難看向秦勉，秦勉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兩步，伸出右手，將周沐護到身后，又拿起胡床上的酒壺，當著眾人的面兒，滿斟了一杯。

“內子無禮，還請安王、王妃不要介懷。小弟自罰一杯，權當是給二位賠罪了。”秦勉的笑容很官方，抬手喝酒的眼神卻很凌厲。周沐喊的是“大哥，大嫂”，他說的卻是“安王、王妃”，這種客氣的外交辭令已經夠說明他的態度了吧。

江月沒想怎么為難周沐，周沐只要說個“身子不適”，她便也把這事揭過去了。可竟然他會站出來替她擋酒，毫不避諱地說，她難過又嫉妒。

看著秦勉不帶遲疑地一飲而盡，江月的笑容僵在臉上，嘴角微微抽搐，她在秦武的懷里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太子還真是——護短得緊啊！”

“彼此彼此，當年皇兄為了孫云裳，尚且在未央宮外一直跪到人家出嫁。皇兄用情至深，相信對王妃也會如此的。”

秦勉說話真是字字帶刺，句句帶骨。

周沐聽了，在后頭扯了扯秦勉的衣角，示意他息事寧人。

江月才真是被秦勉激得怒火中燒了，他提孫云裳算怎么回事？擺明是為了他家周沐來找自己不痛快。

秦武自然是不能放任自己現任被她前任欺負，他緊了緊手臂，又在江月肩膀上輕拍了兩下，像是在說“放心”。

“太子真是好記性。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最重要的還是要憐取眼前人啊，你說是不是？”秦武難得的在這種官方的場合笑得那么燦爛，說到“憐取眼前人”的時候，他更是把自己整個下巴靠在了江月的頭發上，享受地深嗅著她發間的玫瑰花香。

秦武這話一語雙關啊，傳到秦勉耳朵里就直接翻譯為：“你有你的周沐，別再來招惹我家王妃”。

從這一刻起，這兩兄弟明白了，他們倆艱難維系了這么多年的兄弟情義，真的要因為這個女人掰了。果然——紅顏禍水啊！

席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了，已經到了皇上皇后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了。

皇后輕咳一聲，故意岔開話題：“沐兒，你不能飲酒，可是身體有什么不適啊？可瞧過太醫了沒有？”

“回母后的話，兒臣無礙，只是——只是，”周沐忍不住咧開嘴笑，“太醫診過，兒臣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皇后聽了，喜笑顏開的：“喲！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怎么還瞞著本宮呢！”

她懷孕了。她居然懷孕了。江月怔了兩秒，下意識看向秦勉，她眼神里的驚訝很快湮滅在一片死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