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依舊奪目，只是此刻摻雜了些戾氣，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他知她心心念念的青絡死于一場大雪。也知或許她那日與他定下這一約，是因為沒有料到今日會下雪。

那既然已經定了下來，為何不遵守？

就單單因為一場雪，連自己的盛名都可以不要？

林卿扶越往下面想，眉頭就蹙得越深，連帶著心里都有些悶。

可百里與歸沒心思去分辨鳳策的語氣是好是壞，也沒轉過頭看看鳳策的臉色如何。

噬心之痛尚不能與之相比的痛楚，讓她面色唇色都有些蒼白，在這個地方，她連半聲壓抑的呻吟都不能發出，只能攥緊了拳頭，竭力忍著。

她是低估了內力竄動的痛楚，才敢在那日與鳳策定下今日這一約。

可事到如今，內力暴亂之痛她知她自己硬生生的捱是捱不住的，所以她現在也不想與鳳策過多的糾纏下去。

但眾目睽睽，鳳策的這一句話，讓她不得不停住腳步。

這原本最讓她期待的一場比試，現在，卻是她的催命符。

這種程度的內力暴亂，若是不趕緊服藥，至多不過一炷香，她會死。

可她也，絕不容許別人知道這件事。

無論比什么，一炷香之內，她哪有把握贏了上次與她交手時還隱藏了實力的鳳策？

沒有，所以她......

“不比?！?

百里與歸深吸了口氣，也不關旁人怎么看她了，冷冷扔下兩字后，提步就走。

黑色的衣袍迎風而起，墨發也隨著她的動作一甩一甩的，兩者都與雪有著極大的反差，也更映襯出，百里與歸臉色蒼白。

露華臺很高，賓客的位置出了四國使者，也都是按各自家族的地位排的。

百里與歸此刻已經走過鳳策面前，也還有一半多的梯子要走。

她怕她走太快會踉踉蹌蹌的被人發現異常，又怕走太慢，自己會忍不住，所以只是微微加快了步伐。

眾人因太過關注百里與歸，此刻也都看得出，她的步子有些倉促，好像生怕這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男人纏上她。

可事實也確是如此，若是今日來的是宋北林家的人，百里與歸還愿舍命陪君子。

可這鳳家的鳳策即使再厲害，也不過區區一鳳家人，她沒必要拿命來跟鳳家的人賭。

不值得，也不劃算。

鳳策的命放在五國內，也確實不怎么值錢。

畢竟太怡宮的懸金榜上，鳳策也只能算是排得上號的。

而她，屈居榜首。

……

“殿下就這么走了？”

“百里殿下可是有什么急事？”

“可也不太可能，畢竟什么急事能......”

那人沒再說下去，眾人卻都心照不宣。

“她莫非是怕了？”

一個不是太了解百里與歸的小輩道，他身旁的人急忙捂住了他的嘴，生怕惹禍上身。

百里與歸四個字的分量，現在多了神女鸞鳳這一層，在五國之內，已經無人可與之相比。

所以就算是她怕了，也覺不容許他這種人說出來。

“鳳四公子......今日的風頭，確實有些大。”

眾人心思各異，他們不知道百里與歸是因為發生了什么大事走的這么匆忙，還是根本不敢與鳳策比。

但這鳳策確實了不起，敢開口挑戰百里與歸，還能不戰而勝。

是的，以百里與歸這種身份，若是拒戰便是眾人眼里的認輸。

在眾人或有艷羨或嫉恨的目光，和在百里瀾略為不爽的目光里，林卿扶眉頭蹙得更深了。

他冷冷的掃了一眼周圍的人，寒冷的目光逼得眾人有些心虛的移開了視線。

能讓百里與歸拒戰而逃的人，這個名頭確實能讓鳳策在五國內風光風光了。

但他林卿扶今日所求，并非如此。

林卿扶有些勉強的彎了彎唇角，將酒樽里的半杯明月一口飲盡。

樂孝又立馬為林卿扶倒了杯，指望這杯酒能讓小祖宗就此住嘴。

否則，就算是他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皇后娘娘砍的。

京昭國宴，小祖宗猖狂過了頭，先是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至寶，現又敢挑戰百里與歸。

林卿扶不怕死，他怕。

林卿扶又一口飲盡，溫熱的酒入了喉，可即使這樣，他心里依舊煩悶。

雪密密麻麻的下著，模糊了百里與歸的身影。

林卿扶遠遠的看著，只覺得這場雪，來得真不是時候。

就因為這么一場雪，她就要撇下他？

可他，不想放她走。

林卿扶不合時宜的站起身，繞開桌子，一步一步朝著百里與歸走去，“百里殿下，可否賞臉與鳳某一戰？”

“不如就以一局棋來定輸贏？”

“還是說，殿下的手，只拿得起劍拿不起棋？”

林卿扶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

這三句話也能穿過嘈雜聲，一字不差傳到百里與歸的耳里。

恰好走完了階梯的百里與歸轉過身看向林卿扶，鳳眸微斂，有寒涼之色：“本宮的手拿不拿得起棋，總歸是要看看與本宮博弈之人是誰。”

她聲音不算大。

但眾人被林卿扶的話驚昏了頭，當場愣住。所以百里與歸的這句話，也能讓在場的人聽清。

在場的人心頭只想著，這鳳策不僅是膽子大，心也不是一般大！

百里與歸在五國內是何等人物？豈容他如此挑釁？

就算是他們這些世家尊主，尚不敢與百里與歸這么說話。

眾人看死人的眼神落在了林卿扶身上。

但出乎眾人意料的，百里與歸不僅沒有發怒，還特心平氣和的笑著說，“這世間除了公子青，無人能再與本宮比這一局棋?！?

因為其余人，不配。

因為今天這種局，意義不同。

她答應過青絡除了他，不與旁的人拿棋來比試，決不食言。

“非他不可？”林卿扶聲音淡淡，不知何時，袖子里的手緊握成拳。

這些年他早已習慣的隱忍不發，現在卻在百里與歸面前，丟的一干二凈。

他在離百里與歸相隔十多階梯的地方停下。

百里與歸沒猶豫，“非他不可?！?

她極其篤定的四個字，換來林卿扶冗長的沉默。

她也沒再管，轉身離開。

她身后，林卿扶突然就笑了，轉過身，對著坐在上面不明喜怒的百里華拱手一禮：“三皇子，可愿下場與鳳某一比？”

“求之不得?！?

百里華迎上慕落擔憂的目光，回以安慰一笑。

現在該換他守著百里與歸了。

再說了，鳳策今日純屬挑事，藐視他京昭國威。他身為百里皇族，怎么可能退縮？

他不許自己退縮，也不能退縮。

“只是不知鳳四公子想比什么？”

林卿扶想了想，笑得更是燦爛，“都是男兒家，就別來比什么琴棋書畫了，娘們唧唧的，比武如何？”

“好?！?

……

連頃從外面端著熱水進來，看到百里奚安安靜靜的坐在輪椅上擦著佩劍，幾綹墨發垂下擋住了他絕美的側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