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父親將那塊龍涎香從柴灰中撿了起來捧在手中，撣去了面上的草木灰，“這是從哪里得來的？”儒夢的母親見著她父親這般看著這塊并不起眼的木頭，有些詫異，“夢兒今天從海中找到的，不就是一塊木頭嗎？就是，就是有股奇怪的香味。”

“這不是什么木頭，我也只聽過這個傳聞，海里的魚蝦動物會給它們的皇室獻上自己的貢品，傳說這貢品長相如石頭，卻能在海中漂浮，雪白如玉，香味幽深而溫雅。”聽著這話，儒夢的母親才開始細細地去問房間里的味道，果真是如他所說的那般，與她聞過的所有花香草木香都完全不一樣。

那年，父母親用那塊燃了一般只剩下一半龍涎香換了三石大米。也是自那之后，儒夢所在的村子里就有漁民開始下海撈起了龍涎香，但最多也是見著了灰白色的龍涎香，儒夢撿回來那樣乳白色的龍涎香，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將軍不妨讓我再上馬試一次？”儒夢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走向了琥風(fēng)，用手貼在它還在滴著水的鬢毛上，鐘離昧正想伸手阻止，儒夢一只腳已經(jīng)跨上了馬鐙。

“琥風(fēng)現(xiàn)在身上可是沾滿了水，姑娘這裙子是不想要了嗎？”話音還沒落下，儒夢已經(jīng)跨上了馬鞍，裙角也凈是水漬。

本以為琥風(fēng)會不配合儒夢，就算是鐘離昧，也從未嘗試過在琥風(fēng)剛剛洗完身上的時候騎上馬背。琥風(fēng)這次卻是異常的安靜，儒夢輕輕喚了一聲琥風(fēng)，它就揚蹄朝著前面跑去，一邊的鐘離昧看打了眼睛，這才過了多久，琥風(fēng)怎么突然一下子就這么聽話，而且儒夢怎么一下子一點也不害怕了。

琥風(fēng)已經(jīng)馳騁遠去，儒夢再回來的時候，下馬背的時候琥風(fēng)還微微地彎了膝蓋讓她下馬。

這下子換得鐘離昧有一些尷尬了，琥風(fēng)還是匹未經(jīng)馴化的烈馬的時候，鐘離昧足足花了半個月才與它磨合好，如今雖說是經(jīng)過了多年的訓(xùn)話，沒有鐘離昧的命令，鐘離昧沒想到琥風(fēng)竟然會這么聽一個陌生女子的話。

貳

回到竹林的時候，琥風(fēng)的毛發(fā)已經(jīng)干透，儒夢輕輕用食指點了點它濕潤的鼻子，琥風(fēng)立馬歡騰地在原地踏起了小步子。

儒夢見著琥風(fēng)的樣子，笑得很開心，在一邊的鐘離昧卻開始微微皺起了眉頭，儒夢出現(xiàn)之后的好多的事情都變得沒有了條理，鐘離昧如何也不能理出這所有事的由頭。

三日之后，就要重新踏上前往齊國的道路，他不知道結(jié)果到底是如何，內(nèi)心深處也開始有了一些擔(dān)憂。

齊濱圣地，自古以來就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但其實最著名的不是遷客騷人，而是齊國的巫術(shù)。能蠱惑人心，能得人信任，能亂其視聽，亦能巧奪城池。

鐘離昧對儒夢充滿了好奇，但卻不是懷疑，如今琥風(fēng)這般行為，讓他不得不多想。

“儒夢姑娘先回去歇著，明日我會再來。”鐘離昧說完就跨上馬背飛馳而去，儒夢站在原地看著鐘離昧遠去的背影，用手輕輕搭在鐘離昧送給自己的玉墜上，今天大概是父母親離開之后，她覺得最放松最開心的一天了。

竹林之中的風(fēng)日漸的緊了，四日之后，正好是一個傍晚時分的大潮和午夜的退潮，這樣如若沒有意外，他們就能在大潮退去的時候趕到儒夢所說的那個巖洞。這也意味著，為了不惹人眼目，他們要兩個人不帶一兵一卒乘小舟原路返回。

一旦在海中，儒夢自然不會有任何的事情，但是一旦鐘離昧在海中有什么不測，即便是儒夢，她也很難想象會是怎樣的后果。

儒夢進了屋中取出了戴在脖子上的玉墜，拿起一邊的小刀劃開了自己的手指，血液不一會兒就開始一滴滴地開始往外溢著，儒夢將血滴在玉墜上，玉墜上的石榴色寶石在血液浸潤之后閃過一道微光，原本還在狐貍墜子上的幾滴血液也一時間消失得干干凈凈。

叁

村里的人說自己是妖精，并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有人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尾巴，十歲時父親出海打漁的時候遇上了風(fēng)暴被卷進了海里。村里的人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奄奄一息，知道情況的人都說他腹中嗆入了太多的海水，就算救活了，也是廢人一個。

當父親被抬進屋子里，母親趴在他一邊絕望地哭著的時候，儒夢中了魔一般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覆在了父親已經(jīng)皺縮慘白的唇上。一旁的人不住地搖著頭，勸說著叫儒夢母女兩不要太過傷心，當一邊的人群開始漸漸散去的時候，儒夢父親卻突然坐了起來，除了唇角還留著殘留的血跡和身上濕潤的衣服，看不出來有任何的異樣。

也是因為那次救了父親，村里人說著自己是有魚尾私底下的傳說一下成了自己是一個海里魚妖的定論。自那之后，儒夢知道自己跟旁人就是不一樣，母親總是對她說，“我們夢兒是仙女，所以才與一般人不一樣。”

之后，齊軍來了之后，自己一夜間就得遠遠地離開父母親，再沒有人告訴她，是因為自己是仙女，不是妖怪。她很明白，仙女和妖精都一樣，因為自己和平常女子不一樣，不論怎樣都不可能再回到他們的生活。

重新將玉墜戴上，儒夢坐在竹屋的走廊上，聽著竹林中風(fēng)聲漸起，云層也開始密集了起來，“真好，要下雨了。”儒夢望著頭頂上從云層中透過的光，她更喜歡夜里的光，因為在夜里她就不用躲藏著怕被齊軍發(fā)現(xiàn)，可以去沙灘上看星星看月亮。

雨，從楚國下到了齊國，安月拿著手里剛用香料換的銀幣，匆匆地從側(cè)門走進了宅子。雨打濕了她灰色的面紗，進屋后她將面紗收好放在一邊坐在了鏡前，臉上朱砂畫出的紋路已經(jīng)被透過面紗的雨浸潤暈染成了一片。

面前的一盒朱砂如今用得只剩下了半盒，手指從盒子上劃過，雨聲太大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房門也在這時，被緩緩地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