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變天
- 人間朝歌
- 林觀
- 2137字
- 2019-01-26 14:31:56
鐵匠忽然笑了下,倒也不繼續錘煉手上那把刀了,坐到一旁喝了口水。
“就算名兒叫轉魄劍,終究它不是越王八劍之一。”
衛纓雙手環胸,笑道:“之所以轉魄劍是越王八劍之一,那是因為它是越王打造的,如今我讓你打造,那這就是你的幾千劍之一。”
“你這小姑娘有意思,好,我幫你!不需要你出高價。”鐵匠大笑幾聲。他老李做了半輩子的鐵匠,打了半輩子的兵器,頭一次遇見有人這么說話的,倒是有趣。
“大概多久能煅好?”
“三天足矣。”
衛纓點頭,約定三日后來此取劍。
待衛纓回溫府時,天已經快黑了,仿佛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黑紗,今晚似乎沒有月亮。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上午衛纓便到巡撫衙門去了,這下連門口的侍衛只是問了聲好,沒有帶她進去。
“你們錚爺還在牢房里?”衛纓問道。
“這會兒應當在的。”
衛纓點頭便要進去,誰知剛往前走一步,林錚就出來了。
“你......”衛纓訝異地指了指他,“這是要去哪?”
“去找你。”林錚走到她面前,停頓了一會兒,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衛纓被他瞧的有些發慌,輕咳了一聲道:“出,出什么事兒了?”
林錚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道:“進來吧。”
衛纓跟他走到牢房。
一直走到最里面,林錚停了下來。
“這里是停尸間。”
衛纓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白露死了。”
林錚輕聲道。
衛纓一愣,張著嘴巴不知道說什么。
“她是撞墻而死,死前在地上用血寫了一個人的名字。”林錚平靜地說著,眼里不帶一絲情感,“我昨天下午查到了這個人,是當年販賣白露的人。”
“這個人,在酈水局辦事。而且,”林錚停頓了一瞬,“他是白露的親生父親。”
衛纓看到了躺在木板上的白露,她除了額頭上都是鮮血,身上其他地方都干凈整潔,即使囚衣已經破爛不堪。
“白露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產而死,父親又是個賭徒。后來她父親背上巨額債款,便將白露販賣到青樓里,期間還一直勒索她,找她要錢。”
“后來她父親瞧上酈水局這塊肥肉,便讓白露誘惑柯尋。”
衛纓靜靜地站著,雙手握拳,一言不發。
她昨天還跟師父說,她要將這件事情查清楚,探探酈水局,招惹一下柯尋。
本來她不打算蹚這趟渾水,是因為白露,她才改變的主意。
并不是因為她可憐,被人利用。或許,她只是特別欣賞她即使身在沼澤泥濘里依舊保持著干凈純粹。她會埋怨上天的不公,但她卻好像只是淡然地身處這個漩渦里,不管外界如何,她都保持著本心。
所以她承認她殺了曹遠,卻不承認是受柯尋所指使。可能她覺得,因為柯尋才殺了曹遠,這場刺殺似乎就變了味。所以她并不是為了袒護柯尋,只是她真的覺得曹遠該死。
衛纓感到一陣無力,曹遠死了又能如何,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曹遠出現,想到百姓要繼續被那些官員和惡勢力壓榨,衛纓就覺得,那天她為國庫會虧空好幾萬兩銀子而幸災樂禍應該感到羞愧。
“其實,杭州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太平。”林錚突然說道。
“昭明三十四年了,皇帝也老了,天也要變了。”
衛纓心里一顫,轉過頭去看林錚,臉色震驚,卻沒有在他臉上看出任何表情。
停尸間里的惡臭充斥著衛纓的鼻腔。
“將白露安葬吧,她不應該躺在這。”
說完衛纓便轉身出去了。
她走在牢房的過道里,兩側是一個又一個被關押的牢犯,死氣沉沉,衛纓在想,他們是因為什么而犯罪呢?也是因為被命運或是被外界逼得沒辦法而不得不低頭嗎?還是他們之間也有含冤入獄的呢?
她在想,兩年前被關在獄中的一百三十多人,是覺得他們是被冤枉的,還是在心里咒罵著忠烈王,怪他讓他們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衛纓在獄中,并沒有受到虐待,并沒有被嚴刑逼供或是遭受拷打,似乎罪名已經十分肯定了,證據已經十分充足了。所以,很快,他們便上了斷頭臺,仿佛這是一件及其理所當然的事情。
越是這樣,衛纓越覺得心寒。整個金陵,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他們。
她死的時候想著,將他們忠烈王府滅了滿門,那你楚胤繼續滅別的忠臣良將的門好了!讓這大楚亡了好了!
后來知道南襄王的死,她才知道,哪里是楚胤,他只不過是一個傀儡皇帝而已。
如今看到白露的死,她悔恨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大楚亡了,豈止是他楚胤受罪,要承擔后果的是這天下的百姓啊。她作為忠烈王之女,天虞老人的徒弟,有這樣的想法,跟曹遠之流有什么兩樣?
走出牢房,衛纓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外頭陽光正好,照在衛纓的臉上。她抬頭看著天,良久,才邁開步子往前走。
誰知道,還沒走兩步,迎面就遇到了溫子誠。衛纓腳步一頓,剛想轉過身去當做沒看見。誰知旁邊那人忽然喊了一聲“衛公子”,衛纓不得不走上前去,死死的低著頭。
“溫大人,貴司辦案還真是用心,您和您手下都三天兩頭的來查探,怪不得坊間都說溫大人是他們心中的青天老爺。”
“不敢當不敢當。”溫子誠擺擺手,然后皺眉疑惑道:“可我這幾日并沒有吩咐手下來查案啊。”
溫子誠走上前打量著衛纓,道:“而且我身邊并沒有姓衛的人。”
衛纓自知是瞞不下去了,于是扯下那兩瓣兒假胡須,抬起頭道:“舅舅。”
溫子誠哼了一聲,說道:“我就奇怪說那天腰牌怎么莫名其妙的不見了,又聽說這幾日你老往外跑,這下被我逮著了。”
“你一個姑娘家的,不好好在府里待著,在這兒來瞎湊什么熱鬧?”
“胡須沾上,趕緊回去!”
衛纓抿了抿唇,默默地將胡須貼好,灰溜溜地出去了。
溫子誠賠笑道:“內侄不懂事,見笑了。”
那人就是前幾日在牢里的官員,倒是挺欣賞衛纓,于是擺手笑了笑。
“令侄這是不拘一格。”
衛纓回了溫府,想來溫子誠回來怕還是要訓誡一番的,不如借這次機會跟他說清楚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