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下意識地點頭，眼神中的恐懼卻未曾消退。

身體的異動尤可辯駁，然眼神的情感卻無可偽裝。

這樣不行。

再拖下去，他連把性命放上賭桌、當成籌碼的機會都沒了。

他不相信、那將其他人輕易抹殺干凈的殺神還未發現他們，之所以此時未動，想必只是出于貓逗老鼠的戲謔心態而已。

雖然蓮兒并非那種渾渾噩噩、只會隨波逐流的庸俗女子，可還是被這恐怖的手段嚇破了膽。

罷了......

反正自己都要死了。

“蓮兒，來，跟我一起念，”陳家二郎的目光極其專注，“陳家，是我的敵人。”

“陳家是我的敵人......”蓮兒喃喃道。

“對，就這樣念，速度再快些，不要停下。”陳家二郎鼓勵著她。

“陳家是我的敵人，陳家是我的敵人......”

蓮兒越念越快，越念就越順暢，十幾遍之后，望向陳家二郎的目光，居然多出了一絲憤怨。

有些事兒，從心里過一遍也許不會如何，可是念出口就不一樣了，倘若念得快了，大腦跟不上思考，便會下意識生出幾分認同感。

簡單粗暴，卻行之有效，這也是傳消、或者某些追求‘狼性’文化的逗比企業常用的洗腦手段，一般需要日積月累才能產生作用，可此時這蓮兒本來下意識里就想逃避，逃避她處于衛流瞳對立面的事實，所以對她來說，效果事半功倍。

陳家二郎心痛夾雜著欣慰，也有一絲解脫：

盡過了人事，剩下的，便只能聽天命了。

他伸手握住蓮兒拿匕首的那只柔荑，讓她拿得更緊，然后緩緩松開，最后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記住，不要留情。”

深吸了一口氣，他拔出佩劍，猛然從藏身出越出，大喝：“我乃......”

噗。

戛然而止。

衛流瞳并沒給他自報家門的機會。

這就像一場排練了七天七夜的話劇，男主演剛上臺，連躬都沒鞠完，突然竄上來一個五大三粗、天命之年的小......老姐姐，哭喊著說陪這孫子暢聊了一宿人生和夢想結果第二天一早沒給錢就跑了、然后一記老拳給他錘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一樣。

陳家二郎全身的力氣與溫度伴隨著從腹間噴涌而出的血液快速消退，他顫抖地伸出手，握住了貫穿其身體的十字戟刃，僵持了兩秒，最終無力地垂下，晃了兩晃，一頭栽倒在地。

失去意識前的最后畫面，是奔過來的蓮兒，和她那迷茫的眼神。

果然，我們只是老鼠啊......

原來，這才是貓想看到的畫面......呃......

一切歸于無聲。

“我說哥們，你死就死吧，別擺出這副姿態行不，倒顯得我像個反派一樣，”衛流瞳走到近前，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又瞟了一眼蓮兒。

后者驚恐的發現，自己突然動不了了。

衛流瞳戲謔地沖她笑了笑，然后回頭喊道：“吃瓜的那倆，能過來了！”

衛流馨和董仲舒一人啃著一塊西瓜，走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尸體前。

陳家其余人在屋頂就掛了，自然殘骸也就落入了兩旁的院子里，此時甬道就他一個，倒顯得有點孤單。

衛流瞳一點都沒給蓮兒留情面，當著她的面，將兩人計劃的來龍去脈講的明明白白，包括那幾句情話。

他不會放過每一次給董仲舒上課的機會，當然，也能順便滿足衛流馨的八卦心理。

“小董子，平心而論，假如換做是你，是不是就會收下......這條毒蛇了？”

聽到評價的蓮兒，臉色很難看。

“這......”董仲舒面色尷尬，“先師，這怕是不會，您不知道，學生之妻性格兇悍，絕不會允許學生納妾……”

“誰跟你說納妾了，也不想想你這老貨的年紀！”衛流瞳打斷他，“我說把她收留在身邊！”

“回先師的話，那也不可能，”董仲舒更尷尬了，“學生之妻除了性格特殊，嗅覺也極其靈敏，只要有年輕女子靠近過學生，待學生歸家后，定然會被她發現異樣，到那時……”

“這么說吧，”董仲舒指著自己青紫未消的老臉，“您別看學生此刻的模樣凄慘，可跟學生之妻的滔天怒火比起來，這都算是小打小鬧。”

正所謂天地君親師，在董仲舒知曉衛流瞳的身份后，瞅見這張青春年少的臉，那就跟瞅見自己的親爸爸一樣，絮叨這些丟人的事倒也不算家丑外揚。

衛家姐弟，包括那蓮兒，望向老頭的目光中全都附上了幾分同情。

人生之路，居然坎坷至此嗎......

望著蓮兒沉魚落雁的容貌，老頭居然打了個哆嗦：“所以學生會做的，只是送，不，遣人送些錢財與她，再將她送得遠遠的，萬萬不敢將她留下啊。”

衛流瞳頓時就凌亂了。

臥槽，我不按套路出牌，怎么你老小子也不按啊？

正確的劇本不應該是‘你不由生了惻隱之心將她留在身邊，關鍵時刻被捅了一刀、落得個身死道消的悲慘下場’，然后我站出來，教育你‘不論歲數多大，傻白甜永遠斗不過滿肚子彎彎繞的妖艷賤貨’，順勢讓你好好反思一番，明白‘做人要小心謹慎，要時刻留意身邊的陷阱’的道理才對嗎！

早知道你家里有個抽你跟小孩抽陀螺般得心應手的老妻，老子還費這個勁、還用等他倆嘚吧完再動手？

早一戟頭讓倆人魂歸極樂了！

身為師者的良苦用心并沒有被用上，衛流瞳是既煩躁又灰心，揮手解開了蓮兒的禁錮。

“你留這給他收尸吧，”衛流瞳郁悶道，“咱們走吧。”

恢復自由的蓮兒瞬間撲倒在陳家二郎的尸體上，淚水簌簌而下。

悲痛中，她眼角的余光無意間看到跌落腳邊的匕首，心中一厲，探手將其拾起，起身就向衛流瞳沖去。

“再向前一步，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衛流瞳眼中綻放的妖紅瞬間將她嚇退兩步，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回了地上，削鐵如泥的匕首脫手而出——

插到了陳家二郎的臉上。

……哇，死成這樣了還鞭尸，多大仇啊。

衛流瞳感嘆著，剛走出兩步，又突然折返。

蓮兒以為他改了主意想要滅口，絕望地閉目待死，衛流瞳卻徑直越過了她。

“我說你倆也忒不講究了，吃完也不知道收拾桌椅——”衛流瞳看見一桌子的瓜皮，悲憤道，“而且一塊都沒給老子留！”

“我只吃了一小半，不能怪我。”衛流馨瞬間甩鍋。

“呃......確實是學生吃的比較多，”董仲舒不好意思道，“先師，這瓜太甜了，一時間沒忍住。”

衛流瞳怒了：“尊重師長知不知道！？孔融讓梨知不知道！！”

“呃......先師，孔融是誰？”

“......”